“后来有一天，父皇到了昭仁宫，我设计把猎犬从后园放了出来，偷偷把一小块布草扔到了父皇脚底下，那些猎狗循着气味而来，差点把父皇咬伤，那一次，父皇大发雷霆，叱责皇后教子无方，叱责太子玩物丧志，暴戾血腥，并责罚他再不许养这凶猛生物。”

“那是我第一次学会反抗。”天凌涩然轻笑：“后来年纪再大些，我和几位兄弟被送去建璋学院，你知道的，那里是皇家学院，永胜历朝历代的皇子，都要在那里锤炼一番，学文习武。”

萧怀凤点了点头，身边男子继续道：“本以为离了皇宫，我的日子会好过一点，谁知道，却因为副院长的格外青睐，又一次得罪了他们。”

“那次，我被太子和其他几位皇子攀诬毁了学院圣物，被父皇一道旨意责罚在知礼堂前跪了一天一夜。那也是这样一个料峭春寒的天气，大雨磅礴。我在雨中淋到昏迷，被人抱回房里时只剩了一口气，高烧不退。当时，全凭着记忆里一碗白粥撑着，才算挺了过来。”

天凌的语气风轻云淡，像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醒来后我便明白，在宫里生存，手段是何等的重要。之后，我学会了虚与委蛇，学会了收敛锋芒，学会了韬光养晦……”

萧怀凤心中涌起淡淡悲凉：他风流浪荡，无心朝政，以肆意洒脱之姿寻遍帝京花，赏遍青楼月，原来只是为了在皇权斗争中谋得生存，掩饰心中筹略。

天凌却突然轻声一叹：这些年来，于万事筹谋之中，她是闯入他命运里唯一的变数。

他曾想亲手遏止住这个变数，却在她一句“纵我与天下人为敌，也绝不与你为敌“的诺言中土崩瓦解溃不成军……

此刻低头看去，倚着他臂弯的女子容颜娇美，眉目亭亭，常常不请自来的入了他的梦。

那双眼盛满清风，漾着温暖，偶一流盼，如此甘美，于他苦涩的人生中掀起一抹惊艳的甜，想让人用尽一生流连。

借着隐约的酒意，他终于直面心意，将那深埋在心底的话坦诚说出——

“或许你，便是我今生的一场奇遇。”

萧怀凤身子一颤，对上他幽黑眼瞳，一句话便冲口而出：“遇见你，我从未觉得是奇遇，倒觉得是重逢，久违的重逢。”

四目相视间，有透入骨髓的柔暖涌动开来。

屋外大雨滂沱，是世事多苦风云变幻；屋内静谧如斯，是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小世界——

有寥寥心事，有一束光，有片刻安宁，有一点暖。

两人平静相依，萧怀凤昏昏欲睡间，却听见身旁人低语：“一夜未归，回府他们会为难你吧。”

她想也未想：“我不回了，以后都不会回了。”

“为什么？”

萧怀凤老实作答：“我讨厌府里的勾心斗角，讨厌你死我活争斗不休，我想要的，是自在洒脱。”

“喔……”她身旁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不易觉察的怅惘叹息。

一夜风雨飘摇，黎明霞光从天边奔沓而来，红云纵横，跨越天际，在苍茫山野间尽情绽放着恣意的激越。

屋外有人叩门，天凌轻声起身：“谁？”

“殿下，小人秦浩天，不知殿下何时起来用膳？”

天凌理了理衣衫，面上恢复一惯的娴雅深沉，将房门打开一条缝：“不必用膳。你召集寨中兄弟随我入京，父皇还等着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