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微微侧过头,一双媚眼撩人心怀,只用眼角轻轻扫了一下,双手松开林子彦的脖子一下子站立起来,而后下意识摸着自己的脖子,朱唇微微一启,“没见过。”
沈舒窈自始至终都在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很明显她在撒谎。
于是她从钱袋里取出一腚银子递过来,又将画卷朝前举了举,“你在好好看看。”
胭脂接过银子在手里掂了掂,随手将它塞进怀里,又瞟了一眼画像,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样。
“这个人好像在哪见过,只是这一时半会儿还真就想不起来了。”
镂空的紫檀雕花窗棂,回廊明亮的橙色灯光射入细微稍动的绯色纱幔上,泛起魅惑旖旎的波澜。
林子彦兀自斟酒小啄,白皙的脸庞已现微醺,他微眯着朦胧的眼,“胭脂,赶紧好好想想,本公子都等得不耐烦了。”
“哎呀,林公子别急啊,这种事情也不是说想起来就能想起来的,你都不知道这些日子奴家想你想得都快魔怔了。这好不容易身体刚好一点儿,现在让你这么一吼当真什么也想不起了。”
林子彦干脆什么也不管了,接着喝他的小酒,沈舒窈直接让钱袋抛给胭脂,“这回该想起来了吧?”
胭脂一把接住钱袋,马上换了一副嘴脸,“公子这么慷慨就是想不起来也得想起来啊,这人我不仅见过,还伺候过他两宿。”
霎时,林子彦猛地一拍桌上,怒道:“好你个胭脂,本公子这才几日不来,你就对别的男人投怀送抱,还说什么心心念念的人是我,你这分明是在拿我当猴耍。”
胭脂急忙过去,见他气得满脸通红,胸口起伏的弧度莫测,赶紧替他轻轻捋着,巴掌大的小脸上晶莹的泪珠簌簌而下。
“我能有什么办法,你又不肯赎我,若不是我那可憎的后娘在我爹面前挑唆,说我是扫把星,不仅克死了亲娘,现在连亲弟弟也要被我克死,我哪至于如此?”
“明明是我弟弟不忍心我这个姐姐冰天雪地在侵骨的河水里洗衣裳,想着过来帮帮忙,结果一不小心踩滑落进冰河里,而后染上风寒高烧不退。”
“喝了多少副药都不管用,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实在凑不住钱来给弟弟治病,眼看着弟弟就要烧傻了,一家人是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后来有一天后娘跟我爹说有个大户人家出十两纹银在找丫鬟,说让我卖身去做丫鬟。”
“这样一来既可以换了银子替弟弟治病,二来我今后的生活都有了保障,不至于跟着他们挨穷受冻,指不定哪天就被活活饿死了。然后我爹就将我卖给了别人,我跟着那人一路到了京城,本想着在京城的大户人家做丫鬟也不错,哪曾想到了地方才知道原来自己被卖到了这个肮脏地儿。”
她哭得极其伤心,就连沈舒窈听着也不由地动容,这样的经历的确令人同情。
林子彦抬手替她擦眼泪,怜惜地说:“你也知道我家规矩甚多,家风亦严苛,你这样的身份我实在是不能娶回家啊。”
话罢,胭脂哭的更厉害了,沈舒窈没有办法只得搬了一张凳子在窗边坐着吹风,林子彦耐着性子哄胭脂,他们俨然把沈舒窈视作空气。
她听着他们之间的肉麻的情话,不由地脸颊通红,耳根子发烫。
过了许久,沈舒窈实在听不下去了,打断两人的甜言蜜语,“胭脂姑娘,在下实在不想扫了你的兴致,但是我这个朋友的事还请你详细告知。”
“公子,真是对不住,我差点忘了这茬了。”胭脂执起绢帕轻轻拭掉眼角的残存的泪痕。
“你这个朋友虽然长相粗犷,但出手倒是阔绰,就是精力太旺盛,动作太粗鲁,光两晚都快把我折腾散架了,害得我一整天都下不来床。后来他又来找我,我说什么也不干了,于是他就只好找了别人,后来听别的姐妹说大家都受不了他,只要他来就想办法躲起来,或者直接跟着别的恩客回府过夜。”
沈舒窈看着她,问:“他最后一次来玉琼楼是什么时候?”
“我想想。”她双手轻轻扯着绢帕,过了一会儿,绢帕往空中一挥,“想起来了,四天前他来过,我记得小桃跟我抱怨说出门时被他撞得生疼,差点没把她的手臂给撞折了。”
“那天他来有姑娘去伺候吗?”
“没有愿意伺候他,后来他冲妈妈发火,妈妈才把锦绣给塞他屋里了,至于后来的我就不清楚了。”
沈舒窈道:“锦绣在哪间厢房?”
“锦绣现在不在这儿了,几天前有人替她赎了身,她总算是熬出头脱离苦海了,终于可以开始新的人生了,为此姐妹们都羡慕得不得了。哪像我,至今也没有人愿意为我赎身,也只能在这里凄凉地过一生。”
胭脂凤眸泛红,就像是丛林里的一只弱小的白兔,不慎掉入猎人设下的陷阱,而无法逃离般那么无助。
她说这话的时候故意看向林子彦,想看他是何反应,结果林子彦好似没听见似的,只顾自己饮酒,似乎要将她仅存的一点希望浇灭。
沈舒窈看见了她眼里的悲戚,沦入风尘的女子,若非自己攒够赎身的钱出去,就只能等那些达官贵人将她们赎出纳做小妾,不然就要一辈子腐朽在此,直到生命的尽头。
于老鸨、龟公而言,她们只是赚钱的工具,于男人而言,她们是消遣发泄兽欲对象,只要钱足够,她们会想尽一切办法讨好你。
“那你知道是什么人把她赎走的么?”尽管沈舒窈对她们的遭遇深表同情,可是她终究没有忘记到这来的目的。
胭脂体贴地为林子彦斟酒,依然柔情似水的望着他,她眸中的深情仿若一池翻滚的潮水,随时随地就要决堤而来,奔向她心之所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