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的夜灯下朦胧迷离的光线,映照着沈舒窈冷静的面容似天清江月白,她其实见惯了在沼泽中苦苦挣扎的人,可是在听完胭脂的遭遇后,心中还是隐隐泛起了一丝悲凉。
“胭脂姑娘虽然看起来圆滑市侩,可这确实也跟她多舛的命运有莫大的关系,一切不过的逼不得已,希望有朝一日能一人愿意解救她,然她脱离那个人间炼狱,从此能过上安稳快乐的日子。”
林子彦转头看着沈舒窈,见她满脸愁容地望着街角的宫灯,以往都是沉着睿智的人却在这一刻显现出这样的神情,林子彦顿时皱起剑眉,无比吃惊地说:“沈姑娘,你还真相信胭脂随意捏造的谎言?”
沈舒窈微微一愣,挑眉回首,似乎并不相信他的说辞,只是淡然道:“若非亲眼所见,就不要妄下定论,你这个养尊处优的少爷只会吃喝玩乐,哪懂得人间疾苦。”
他立刻急了,“你说这话我可不爱听,什么叫我不懂人间疾苦,我虽然出生比一般人高贵一些,但是我并非只懂吃喝玩乐,虚晃人生光阴。”
“而你不过见过胭脂一面就对她如此深信不疑,枉你还是淮州第一奇女子,居然也会糊涂得不懂明辨是非,如此博人同情的谎言居然都没看穿,你可当真令我刮目相看。”林子彦简直无言以对,只能百无聊赖地继续挥舞着折扇。
闻声,沈舒窈虽有诧异,但还是平静的问他:“既然你说她在撒谎骗人,那么你总得找个能说服我的理由。”
他步子微顿,随意靠在屋檐下的柱子上,“这胭脂确实有一后娘,而且这个后娘也为他爹生了一个儿子,只是并非是她所言的其弟为了帮她劳作,而不慎跌落冰河。而是她嫉妒他爹偏爱其弟,于是故意哄骗其弟,让他跟随她到了河边,然后趁他躬身的时候将他推进了何冰里。”
“她原本希望她的兄弟就此夭折,可没想到遇到路过的邻居,他见冰凉的河水中有一双高举的手在拼命挣扎,然后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其救上来。而胭脂害怕事情败露随即哭天喊地起来,之后她弟弟就一直高烧不退,吃了好几个大夫的药都不见效,最后邻居建议他们将孩子送到端仁堂去。”
“并且隐晦地告诉他们一切乃胭脂所致,当天他的爹就质问胭脂可有此事,起初她并不承认,后来被她爹打了一顿后终于承认了。然后她后娘问她为何要这样做?为何要置亲弟弟于死地,她爹气得用藤条狠狠地打她,可她自始至终都不承认。然后他爹实在打累了,就罚她跪在地上思过,接着去照顾高烧的儿子。”
“虽知她却趁夜悄悄地离开了家,起初她确实想去给大户人家当丫鬟,结果听过人户人家动辄打骂不说,给的月银还少的可怜,于是她便放弃了这个念头。可是她在京城举目无亲,没有钱日子根本过不下去,后来她就选择了到勾栏,因为这里不仅挣钱多,还可凭借自己的美貌结交众多权贵,或许有朝一日就会被看中的人赎身,从此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林子彦的话给了沈舒窈很大的冲击,使她默然许久,“你竟然对一个风尘女子的过往如数家珍,想必你确实是为她动了心,不然也不会费尽心思将她的底细调查得这么清楚。”
“非也。”他折扇微挑起沈舒窈鬓角飞扬的长发,“虽然很大一部分的原因,确实是我闲来无事随便查着玩,但是我也担心像之前在淮州那一次被熟识的人陷害成杀人凶手。是以对于常出现在我身边的人,我都会多留一个心眼,尤其是貌美令人不设防的美人。”
沈舒窈面无表情地将折扇拍开,“这么说我也被你调查过了?”
“你就没有调查的必要了。”林子彦煞有兴趣地把玩起扇子,“当时你好歹是淮州徐知府捧在手心的香饽饽,虽说这徐知府平日里有些食古不化,但到底还是会看人的,能得他看中的人定然不会差。”
“说起徐叔,现在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沈舒窈的声音变得很轻,仿若清风流转,在刹那之间就消失不见。
“他上个月已经辞官还乡了。”
一道低沉冷清而又熟悉无比的声音徐徐传来,沈舒窈登时一怔,须臾,回身望去,果然是萧玄奕,这个点他不是在帮着皇上处理奏折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惊讶地问:“王爷怎么来了?
“公务都处理完了,难得有如今静谧璀璨的夜,就出来随便散散步。”颀长挺拔的萧玄奕在寂静的灯光下凝望着她,平静如常的灯光照在她俊美无暇的面容上,更加相映生辉。
沈舒窈不由自主地仰望广袤无垠地长空,那里漆黑昏暗沉寂,除了一轮残月悬挂,几乎都见不着什么星辰,她想不到这种暗夜会更璀璨有任何关系,还是说他一贯认为长夜都是璀璨的。
但是她也不想去深究,毕竟无论什么样的措辞都轮不着她妄言,而此时林子彦却朝他而去,笑道:“没想到在这儿碰到王爷,今夜我和沈姑娘去了多家勾栏,直至最后才有一点收获。真没想到查案是这么麻烦的一件事,若非参与其中我根本就不敢相信,原来沈姑娘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萧玄奕微微点头,“沈舒窈确实是百年难遇的奇才,是以我才将她吸收进刑部,为朝廷所用。”
“王爷高瞻远瞩。”林子彦笑着恭维,忽然听到闭门鼓擂响,他赶紧奔向马车,“我得想回去了,不然老爷子又要让我跪祠堂。”
然后,车夫眼疾手快此扬鞭驾马,车辕粼粼滚动起来,林子彦在极速前进的,马车里挑起帷幔一脚,探出头喊道:“沈姑娘,我就不送你了,你自己坐王府的车回去吧。”
这还用他嘱咐?就是不想坐王府的马车回去也不行了,因为她今天带出来的银两全部花完了,眼下已经没有办法雇马车了,然后,她就默默地跟着萧玄奕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都查到了什么?”萧玄奕靠在车壁上慢悠悠地问。
“查到丕威确实去过玉琼楼多次,在他死之前曾找过一名叫做锦绣的风尘女子,恰巧前几日有人给此女赎身,如今尚不知女子所在何处。不过玉琼楼的花魁胭脂已经答应会将锦绣的画像画下来,届时凭画像先找到人,然后再进行下一步。”
“所以,你觉得这个叫锦绣的女子嫌疑重大?”
沈舒窈颔首,“就目前而言的确如此,但也并非说明她一定是凶手,只是丕威刚出事她就消失了,光在这一点上就令人不得不怀疑。”
月如弓,静夜沉沉,金桂初开,覆了一层银霜,梓桐大街上车马如龙,繁复喧嚣,沈舒窈忍不住撩开车帘,探出头去,众人皆提着一盏闪亮的荷花灯朝南边的护城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