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摩诘谨慎地回答:“孩儿见父亲对他非常热情,耐心教导他‘权臣四要’,想来父亲应该是极看重这位冯翰林。”
宋齐丘意味深长地说:“摩诘,为父将你召到身边,正是要教导你参悟为官之道。官场上最要不得真性情,你第一要学的就是口不对心。其次,官员一般不会将自己的真实意图直白地用言语表达出来,你第二要学的就是参悟出对方隐晦话语中的真实意图。摩诘,你要练就一双洞察世事的火眼金睛啊!”
“你问我冯延巳有什么才能?他志大才疏,除了舞文弄墨,献媚邀宠,别无长才。但当今天子喜爱文学,冯延巳辞彩斐然正好投上所好,成为皇帝宠臣。他一心想要当宰相,可惜无功又无望,很难获得百官的认可和拥戴。他今日一见到我就下跪拜师,言辞极尽谦卑,无非是想借用我的名头为他铺路,赢得宋党人的支持好早日登上宰相宝座。”
宋摩诘双眉紧锁,面有愠色,“冯延巳演了一天的戏,原来是算计父亲为他的铺路石。父亲为何对他和颜悦色?甚至还许诺支持他登上相位?”
宋齐丘笑了,笑容中有着狡诈,“他算计我做他的铺路石,殊不知他同时也被我算计。局上有局,谁在谁的局中?有人以为他是那只下棋的手,殊不知他正蹲在别人的棋盘之上。”
“冯延巳想要利用我爬上相位,而我正希望他这么做。因为他一旦妄图动用我的力量就会自动飞入我手中,化为我盘中棋子被我操控。”
宋摩诘不能完全理解宋齐丘的意图,担心地问:“冯延巳野心勃勃,他一旦登上相位,如何能甘心做父亲的棋子呢?如果他翻脸无情,将父亲抛到一边又当如何?”
宋齐丘笑得更加得意,“人与人相交讲究的是互惠互利,其实和做生意有异曲同工之妙,总结下来就是‘利’字当头。彼此间无利可图,关系就不会建立;利益不均,关系将无法长久。”
“天下的道形式虽异,但理念相同。政道和商道就有共通之处。彼此间都能为对方带来利益的是交易,而有一方获取更大利益的却是算计。”
“摩诘,你要牢记,如果有人愿为你付出而不求回报,那么这人多半在算计你,要从你身上获取更多的利益。天上永远不会掉馅饼。棋子为棋手操纵,试问哪个棋子会甘心情愿呢!可是棋子能勘破迷局知道自己身在局中吗?高明的棋手根本不会让棋子察觉。”
宋摩诘盯着宋齐丘,一时间听得入迷,这些道理西席从来没有教导过。
宋齐丘继续教导儿子,“如果当今天子是像唐太宗那样的皇帝,冯延巳只能捞个书记官当当,官最高不过六、七品。可偏偏当今天子是一个善诗词喜浮夸,治国才能平庸,爱听歌功颂德之辞的君王。冯延巳自然风生水起,简在帝心了。”
“他倚靠我的力量爬得越高,才智平庸的不足越将原形毕露。届时,他为了保住权位只能求助于我为他出谋划策,越发要倚仗我的声望和才智。不管他愿意与否,他只能抱紧我的大腿,甘心被我驱遣。所以他这种人越是得势对我越加有利。若论权谋,满朝文武都没有我宋齐丘悟得深透。”
宋摩诘如梦方醒,“原来如此,所以父亲才会细心地教导他权臣四要。”
宋齐丘笑得更加诡谲,“是啊。我在朝中还豢养了不少像他这样的人。有了这些君侧助力,即便没有参政的权力,我依然可以把持朝政。况且当好权臣并不止四要,还有一要我并没有教给他。”
宋摩诘双目亮晶晶地看着宋齐丘,“请问父亲那第五要是什么?”
宋齐丘笑着说:“很快你就会知道。”
宋摩诘对着父亲鞠躬施礼,“听父亲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摩诘今日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