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宁将飘忽的思绪拉回，去看谢启的感悟：“神无迹，道长存。多深思，探本源。”日期落款是天祐三十年。

婉宁微微一笑再长长叹气。谢启八岁时就不信神佛转求天道，还告诫自己要多多思考，探求事物的本质。那么如今的他是否破解了天道？如今的他在追求什么？

天一阁中的光线越发暗淡，烛火被钻进屋中的冷风吹得东倒西歪，颤抖摇摆。

红玉轻推了一下正在发呆的婉宁，“娘子，该用晚膳了，我们回去吧。”

婉宁如梦方醒，神游太虚的魂魄被红玉摇回了体内。她点头起身，在红玉转身之际，将《感悟集》悄悄塞进自己的褙子里。

打开天一阁的大门，雪花扑面，天地间唯有雪在绵绵密密地下着。

地上、树木、屋顶都已积雪。

婉宁伸出手去，晶莹的雪花飘落在她白皙细腻的手掌上，很快就化为水。

婉宁想起刚刚在《感悟集》里读过的唐陆畅的一首诗《惊雪》，“怪得北风急，前庭如月辉。天人宁许巧，剪水作花飞。”

谢启评曰：“雾、水、冰三态不同但皆为水，乃随时就势。大丈夫亦应随时就势，但矢志不渝。”

婉宁将手握成拳，心中翻滚着敬佩、爱恋、思念和痛苦，不禁轻声低唤：“谢启，谢启。”

晚膳后，婉宁破例没有练字，而是让红玉绿珠点亮烛台，并且将人都赶了出去。她拿出《感悟集》如饥似渴地读起来。

这一篇是虞羲的《咏霍将军北伐》诗，“位登万庾积，功立百行成。天长地自久，人道有亏盈。未穷激楚乐，已见高台倾。当令麟阁上，千载有雄名！”

谢启在“天长地自久，人道有亏盈。”旁评注：“社稷无常奉，君臣无常位。物壮则老，盛年难再。”

婉宁叹气，天可长地可久，但人世间却是循环往复，盛衰亏盈。

谢启在最后四句旁勾划，并评注曰：“但请惜华年，载名麟阁上。”

烛花跳动，发出噼啪的声音。婉宁拿起剪刀剪短烛芯。

李白曾经感叹，“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天地不变，山川默立，江河自流，唯人世轮转，生生死死，悲欢离合。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到底是为了什么？人为什么活着呢？

婉宁呆看这烛火，心里一片茫然。

谢启，换做是你，你会如何安排人生？你会为什么而活？

忽想起谢启的评注，“但请惜华年，载名麟阁上。”生命短暂，而荣名可以长存不衰。谢启心中的报复恐怕是像霍去病一样建功立业，然后“载名麟阁上”，青史万古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