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昭一愣，难以置信看着婉宁，“你是为了这个而读书？”

婉宁坐直身子，铿锵有力地回答，“若长卿朝可悟道，夕死无憾矣。”

他们见她冰肌玉骨，年纪幼小，郑重其事的模样，错愕片刻后都放声大笑起来。

欧阳智明没有笑，“天下之道千千万万，小郎君要悟什么道？”

婉宁：“‘天长地自久，人道有亏盈。’长卿想悟这支配人世循环的天道。”

欧阳智明看婉宁的目光多了长辈对晚辈的欣赏，“长卿志向高远，只是这天道恐怕要穷耗你一生的时间去求索。老子曰：‘道之为物，惟恍惟忽。’道于世间缥缈难现，很多人到死都浑浑噩噩，不知这一生是如何走完。又曰：‘道常无名’。道既然难以言述，追寻它就如走蜀路，要难于上青天。你小小年纪就有这等志向，我倾佩之至。”

朱邈：“没有想到长卿竟然有做圣人的雄心壮志！”

见婉宁困惑地看着自己，黑袍朱邈解释说：“自古以来，只有圣人才以悟道为毕生追求。若要得道，身心要历千磨百难。”他怜惜地看着婉宁，“这条路荆棘遍布，艰险异常，愚以为还是不走为好。读书是好事，明事理知人情，不仅陶冶性情，还能帮助打理家业，有朝一日或许能出仕为官，圆了先祖遗愿。”

郑康：“你年纪小有些事还不明白，等再过几年你娶妻生子就无暇悟道了。人都要穿衣吃饭，每天都得柴米油盐。养家糊口生计艰辛之时，你便是心有余也力不足了。世人忙忙碌碌皆是饮食男女，如哪一日，人只要餐风饮露就行，恐怕就无人营营苟苟，都心性纯然，得道成仙了。”

婉宁红着脸解释，“我悟道，只为自心澹然，别无他想。”

这时，饭馆伙计推门进来，众人闻到浓郁的菜香。伙计将菜肴酒水摆好，转身出去。

郑康端起酒杯，“今日是元宵佳节，我们还有幸结识长卿小弟，当干了此杯。”

众人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灌入婉宁猝不及防的喉间，她忍不住咳嗽起来。

雅间的门又被推开，一人走了进来。马昭大喜起身，“饶大哥，你可算来了，我们都念叨你呢。”

婉宁见那人身穿深青色半新布袍，三四十岁的年纪，个头中等，眉间有两道深深的皱痕，神情倦怠。他对众人解释说舞龙队堵住了路，所以才晚到。

转头看到婉宁三人，那人有些疑惑。众人马上为二人引荐。此人名唤饶寿廷，幽州人，与马昭是同乡。

马昭给饶寿廷斟了酒，众人举杯再饮，婉宁这次不再干杯，仅是沾沾唇。

欧阳智明问他：“事情怎么样了？”

饶寿廷难掩悲戚神色，“高明公要被贬到蕲州为司士参军。”

“什么？”马昭失声惊呼，“蕲州！那与金陵可是万里之遥啊！圣上竟将他贬到那么远的地方！”

郑康冷哼一声，“定然是新晋宰相冯延巳的主意。”

饶寿廷说：“不错，冯延巳刚被封为宰相，正是圣眷最隆，恩宠最重的时刻。高明公仅是水部郎中，一个从五品的官怎么能参倒朝廷正三品大员呢？”

朱邈：“高明公那篇上书文采斐然。用紫藤比喻冯延巳真是恰当不过。紫藤柔蔓屈盘，将参天大树束缚为枯株。冯延巳谀佞媚上，攀附君权，有倾毁宗庙社稷之害。此文已流传坊市之间，金陵百姓暗地里都称呼冯延巳为‘紫藤相’。”

马昭叹气，“可惜，‘君迷不肯诛’啊！”

婉宁听他们几人议论的是自己的父亲，大吃一惊，听到“紫藤相”三个字只觉得全身血液都涌向头部，耳中嗡鸣。

郑康：“高明公与江中丞是莫逆之交。难道江中丞没有劝谏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