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申时,夏半知从学院回来,秦氏便单独拉着他去房里说了一阵话。
后来吃过晚饭,翠花收拾了碗筷,将茶摆上,秦氏才当着所有人的面郑重的与我商量。说起夏侯明和夏半知的前程,说起女儿家名声的重要……但最终决定是否要嫁给肖愁,还是去郡王府当侧妃,让我自己选择。
话说的很委婉,可我心里很清楚,秦氏是偏向夏半知未来前途的,能与皇家郡王府能攀上姻亲,这是寻常人中彩票也难的机会。我理解她作为一个母亲的抉择,不管我是不是夏荷,她一样会这样纠结。
但这次……我绝不会以爱为名再做牺牲。
我不急不缓,不闹也不怒,淡漠的泡了一圈茶后,才道:“夏侯明去吏部当了差,一名典算而已等同财物会计的活,是个未入品级的末流官吏,就比在祁门县衙门里做临时工要好一些。温氏穿得这样正儿八经,想必祁门县的祖屋和门铺都当卖了,不然哪够她花销撑体面?
京城的官九品十八阶,多如牛毛,不好生的低调做人,还端架子摆体面?哪个瞧得上?
她偏以为郡王府瞧上了,所以才来显摆。可你们晓得郡王府是何种境地吗?”
“……”
无人应声。
“估计你夏半知应该通晓一二。”我看着夏半知冷笑了声,继续道:“何谓成王败寇?通俗点就是成功者功成名就,失败者留千古骂名。勉郡王周景他是勤王之子,勤王是谁?你们都知道,对吧?娘的母家不就是以前勤王阵营,所以在两王争权夺位中被殃及降罪,男子杀的杀,有的牢底坐穿,女的贬去边境苦寒,充作官妓。
按理说,一个败寇早就淹没在历史洪流中变成枯骨,可故去的勤王却还有如今鼎盛的名声。”
看着秦氏他们露出崇敬和向往,我的声音陡然一冷,“你们以为这是郡王府的荣耀,对不对?”
“勤王当得荣耀……”
我厉声打断夏半知接下来的话,“你信不信,这话你若当着当今圣上的面说一遍,不出一月,你会死都不晓得怎么死的?自古君王多疑,勤王他死了,即便当今圣上无法扣他罪名、堵天下学子之口,污他名声,可在当今的心里就是让他食不下咽的一根刺,迟早一日他会拔出来。所以周景若是敢有半分动作,必定会身首异处。”
几人面面相觑,脸色发白。
“那次我去郡王府给郡王妃道歉,我可看到了不少事。郡王府不过皇城边上一个华丽的囚笼而已,也亏得你们以为我只要体面的嫁给周景做侧妃,就是攀上了皇家权贵?真是好笑!”
我冷冷的盯着夏半知不敢置信的脸,“娘和夏雨她们不清楚,我并不会怪她们,因为她们眼界学识不够。可夏半知,你呢?你这样急于求成,想做什么?你明晓得周景不过是个牢中困兽,还将我送去当炮灰,做你的垫脚石?其心不明,难成大业。其心不正,所动悉邪,金夫子的课上,应该没少教过你吧?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说完,我起身拂了拂衣裳的褶皱,然后朝院门走去。
“你去哪?”秦氏紧张的喊我,
我极快的开了门,走出门外,“别跟来,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他们果然没有跟出来,唯独肖愁。是秦氏让他来的,她晓得我生他们的气了。
夕阳快落山,在天边留下一片烟霞色。街上人流涌动,兴高采烈的,无一处安放我的落寞。
我在酒庄里打了四壶酒,然后提着它们慢慢的走。走到了鸿蒙学院,夫子和学子们都下学了,空空荡荡的,所以我围着学院转了一圈,爬上靠着马场的山顶上,毫无形象的一屁股坐在一块贫瘠草地里。
除了缩头缩脑躲在树后的肖愁,四下再无一人,我也不用顾及什么形象。
“嘭……”的一声,红绸包的酒塞被我扔下了山,仰头就灌了三、四口下去。
喉间传来火辣辣的灼烧感,不一会儿胸口也热了,眼眶也刺痛刺痛的。
我从没感觉到这样的孤单和难过,因为前世我从不奢望期盼家人会给我温暖。我以为变成夏荷后,和他们成为家人,他们会给我不一样的温情。他们确实给了些,可也无情的狠狠的打了我的脸。
“别喝了!酒醉伤身。”肖愁忍不住,还是现身走上来夺了我手里的酒壶。
“肖愁哥哥,我难受,让我喝些吧!不然我又会忍不住逃走的。”
肖愁清俊的脸微微僵了下,还是选择松手将酒壶给我,然后静静的坐在我身边。待我又喝了几口后,才出声问道:“你为什么这样难过悲伤?”
我心中一紧,此时我的难过是无理取闹吗?
“其实有时候想想,我确实挺矫情的。”
我仰头又喝了一口,喝得太急,呛到了,眼泪鼻涕横流,肖愁从怀里拿出帕子替我擦了又擦,直到没有水渍才重新包好捏在手心里。
真理曾说过,洁癖的男人,不是龟缩就是龟毛。
他怎么会看上我这个粗糙烂制的女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