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沐点头。
小桌上一阵沉默。
封芸的长卷发披肩,嘴唇红红的,小脸精致,叹了口气,忧郁地说:“现在的感情,真是不堪一击。”
你觉得把真心托付了,可你怎么知道别人就能死心塌地了。
“姐活这么大,追我的男生没有三十也有二十了。帅的有,丑的有,穷的有,富的也有。人人都说他爱我,人人都说要为我赴汤蹈火,最后呢?人人都没了踪影,不还是放弃马上找别的女人了。谁不一样?”
一直沉默的时沐却抬头,在这时开了口,隔着向上的雾气:“三姐,如果他们真的喜欢过你呢?”
封芸手撑在桌上,眼睛有些迷离,笑了,看着时沐:“还是我们家小沐是好孩子!可好姑娘,你太天真了,你还相信这世上有真挚到不掺杂一切的感情吗?”
时沐眼眸黑亮亮的,声音细软坚定:“为什么不呢?我相信。既然他们选择将心意告知你,便是真的心存了几分奢望。可三姐,你知道的,起他们,更多人,连说出来的勇气都没有。”
封芸扑哧一笑,抬手摸着时沐的脑袋,怜惜地看着她,借着酒意说出来:“小沐,所以你想说什么?你是那个没有勇气的吗?”
时沐回望着她,眸色干净的如同清泉,怔然,不知道自己被猜透了几分:“反正我相信,这世上,有这样干净深沉的爱。”
封芸含笑默了一会儿,听着时沐坚定却微弱的声音,慢慢吐出一口气,最后亲昵拍了拍小姑娘的脸蛋:“嗯!我相信,我们小沐有这样的福气!”
火锅还在网上腾着热气,这个小房间里,温暖无比。
陈恩破涕而笑,举起啤酒,像是释怀,眼中分明还有晶莹,微笑:“让渣男都去死吧!”
四个易拉罐一碰即合,啤酒溅到了锅里,桌上。玻璃上起了一层白雾,令旁人难以窥探到属于他们的美好。
屋内,欢声笑语。
窗外,是寂静无边的黑夜,鲜少星光。
现在,只属于她们。
她们的时光。
大三了,专业课紧了起来,许多人卯足了劲加入考研大阵。只为了为自己谋个好将来。
可若是问他,你的将来是什么样的?
大多数仔细想了想,却直摇头:“我怎么知道?”
我又不能窥探未来。
只因为是你的将来,而不是你想像的将来。
口语老师是个年纪较大的女老师,姓孙,保养的极好,一看便是气质非凡,大家闺秀。她的孩子在美国定居,她却毅然留在祖国,心里却对这个儿子无可奈何:“年轻人思想同我们老一辈不一样了!哪里有我们中国好啊?我看哪都没有!”
她一日课后把时沐叫过去语重心长:“时沐,有考研的想法吗?”
时沐乖乖站着,望着老师有些斑白的长发,摇头。
“没有?”
她点头。
孙老师笑了,手腕上戴着块雕琢精美,剔透玲珑的翡翠:“那你以后想做什么呢?”
时沐老实答道:“老师。”
孙老师有些诧异,转眼又觉得是她这样死板老实的学生会做的选择。她默了一阵,说:“据我所知,你高中读的是理科,那什么会选择英语呢?我想,不一定是因为热爱吧?”
时沐抬头,半响,才拘谨地微笑,礼貌地说:“孙老师,高中时我的老师就告诉我,我是个没有天赋的学生。”
孙老师微愣。
时沐继续说:“理科即使是我的热爱,但也是费了很大力气才能做到优秀。那样的辛酸悲痛不好受,就像是,穿过了大半个沙漠才能寻求一口水喝。我……想要一个改变。”
孙老师听着,微皱的眉头却慢慢舒展,露出微笑:“时沐,人人都说你呆傻,可我却觉得,你十分之聪慧,十分之勇气,这两个十分,一般人是比不上的。”
时沐征征看着她。
她坐着,慢条斯理道:“人都有嘴,只发他言。有人妙语连珠,有人话不过脑子,你听几分,便要忘几分。执着几分,便要舍去几分。你的人生才刚开始,别人说过的话,不论记不记得,都忘了吧!生活着纷杂中,我们只能余下信与不信,这两种选择。时沐,你又能懂多少?”
时沐有些呆然,说不出话,她是无法做到孙老师这般通透,可为何又专门对她说这样的话?
孙老师含笑望着她,像望着自己的孩子。
这个女孩第一次上她的课,便迟到了。一走进教室,熙熙攘攘的人头,只剩下第一排的空位置。
她犹豫了许久,想要在后边中间随便找个不显眼的位置也好,可偏偏只剩下第一排的座位。
她垂头丧气地坐过去,两个小时小心翼翼记着笔记,低着头,生怕问题问道自己头上了。
她是个仁慈的老师,便不专门为难她。可没想到,最难的翻译问题问了一圈排名在前的好学生,最后却只有时沐一人答了出来,又令她刮目相看。
这是个怎样的孩子?
担小,内向,拘谨,软弱。
她由着别人看不起她,放纵自己躲在最深的角落里,像是害怕聚光灯,惧怕光明。
可她作为四十多岁的人,看透了世间大多数事,怎么能不知道,软弱如这孩子,最是向往光明,最是祈望爱与保护。
躲在人群中,带着最广泛的面具,别人笑她也笑,别人哭她也……笑。
在课上,她刻意观察过这个孩子。
留神时,她会坐在窗边看着停在窗台的鸟,看远处最简单的蓝天白云,看远处路上被母亲牵着走路的小孩。
她看着看着,会笑,会偷偷抹眼泪。
像是一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小丑。因为背对着全世界,所以是小丑。
时沐,是个不会被发现的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