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懿惊得又要起身,她赶紧拉下他的脖子不让他乱动,免得冷风又要窜进被子里。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他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
重华垂下眼睛道:“师父说他能教我的已经差不多都教完了,希望我去拜那位老先生为师。那位老先生也说了,如果我愿意跟他离开,他能让我见识到许多人一辈子都见识不到的东西。”
宁懿静默了一晌,抬起她的下颚,凝视着她的眼睛道:“你就这样被他们说服了?你知道那老家伙是什么人吗?”
重华点了点头。
那位老先生便是重华后来的老师,前任那位老丞相。
宁懿严肃道:“他的确能让你用最快的速度学习到旁人一辈子都学不到的东西,但那些阴谋权术,欺骗诈诡,虚与委蛇,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重华摇了摇头。
那些东西她自然不想要。
可如果它们能让她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她不在乎满身鲜血,零落成泥。
重华自己也是被遗弃的女婴,在遇到师父之前一直被一位好心的比丘尼收养在尼姑庵里,每日野菜野果也活的惬意,只是在大凉这样的国家,佛门也不是清净之地,一对护镖的车队强行借住在庵里,侮辱了修行之人,还一把火烧毁了证据。她那时被师父点了穴道藏在地窖里,躲过了一劫,也坚定了不平之心。
她誓要改变大凉贱薄女性的陋习。
其实本来还在犹豫,可就在方才,她坚定了自己的心。她知道自己肯定不会愿意就这样一辈子留在这一方小小的寺庙里,现在有了契机,她又知道了宁懿竟然是皇子,就忽然地不甘心,她想要做点什么,成就点什么,不然自己将来要怎样才能和宁懿并肩站在一起?
所以她望向宁懿,目光坚定。
宁懿掀开被子,默默下了床去,离开了房间。
然后他便带着福儿随老丞相离开了。
走时并没有告诉自己。
半个月后重华拜老丞相为师,也随他去了京城。
师父和丽妃娘娘一路将她送到了山脚下,千言万语都只化作了一滴清泪,落在了她的手背上,灼痛了她的心。她突然就觉得自己有些残忍。因为她自己想走,就让师父和丽妃娘娘一下子失去了一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她就推了宁懿和福儿去面对宦海里的腥风血雨。
她何尝不知道宁懿是为了她才去取回自己十四殿下的身份,去到他从来都鄙夷的京城。可直到老丞相去世,她继任为相,解决了西北的边境危机,挫败了前朝太子的起兵谋反,她都没有再见到宁懿。
直到她遭遇刺杀,命悬一线,生命垂危。
皇上御赐了太医为她疗伤。
她在昏迷中睁开双眼,看见宁懿背对着烛火,站在自己床边。
她努力地朝宁懿伸出手去,颤巍巍地等了好久,宁懿才蹙眉接过了,坐在床沿,满脸的责备与担忧,她心头暖暖地有些酸涩,想对宁懿笑笑,告诉他自己没事,却再度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宁懿便不见了踪影。
从那之后这个人倒是不会再避而不见了,却不同自己说一句话,陌生地好似从不曾相遇。
这种状态就一直持续到今日。
重华替他整理好衣衫,将短剑放回了原来的位置,拉过被子替他盖好,熄灯离开了房间。
能找回这个心心念念了多年的好友,重华心中酸涩,有些想落泪。
她是真的已经想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