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月色回到书房,昌平说宫里传来消息,明日要早朝。
昌平道:“属下已经托了消息给懿王府的福儿姑娘,让姑娘明日一早带着王爷的朝服来府上。厨房已经在熬醒酒汤了,等下就给十四殿下和萧公子送去。老爷您可要一碗?”
重华淡淡笑起,对昌平道:“我这相府里一直缺了位管家,所有的事情都是你和文玉在担待着,这些年来辛苦你们了。”
昌平道:“老爷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当年您在战场上救了昌平一命,还纠正了昌平对人对事的思想,昌平敬您重您,发过誓这辈子就跟着您了,昌平愿意为老爷做任何事情,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重华笑了一下,领了他的心意。她一直知道昌平是暗营的营长,也知道若非是他自己愿意,以他之能,是绝不可能一直在自己身边做个小管家的,她亦是将昌平和文玉视作朋友和兄长,敬之重之。
案上有一份通报黄河水患治理情况的文牒被人动过了,重华叹了口气,琢磨着的确该给府里添几个护卫了。
早朝上最重要的事情是秋狝。这件事情需要让重华处理的地方其实不多,主要的责任在太子和禁军。皇上让太子习掌政事。春蒐、夏苗时太子从旁学习了许多,此番秋狝,皇上着太子全权负责。
重华却也不敢懈怠。她坐着“皇室第一管家”这个位置,不论“家”里出了什么事,总是有她管治不力的一分罪。她总也想不明白自己当年是怎么就会选择了丞相这么个吃力不讨好的位子。
早朝结束后,重华让吏、户、礼、刑四部尚书来中书省见她。
礼部尚书称太子英明果决,秋狝诸般事宜皆已准备妥当,具体情况稍后会整理成册送到丞相案上。重华后来翻了翻送上来的文牒,转手让人送去了太子处。
吏部尚书言秋闱的准备工作正在有序进行,暗示了吏部党争严重,但还在他的掌控范围内。重华要他多费心。
问户部尚书下个季度的税收情况,说是除栗南府的仗地量税工作尚未结束外,其他部分正在陆续押解进京。重华称赞了一番,让他继续主持研究地税改革的相关事宜。
刑部的事情倒是颇为麻烦,处理完已是日薄西山,离开的时候重华交代了一句,说是京畿三府内流寇的事情,查到巡检司便可以罢手了,刑部尚书低头称是。
方迈出中书省大门,某个少年特有的明快嗓音便吸引了重华的注意,这个声音总能让她感到活力与舒心。
三殿下与十六殿下坐在屋外的台基上,背对着中书省大门。
十六殿下摇着三殿下的手臂正央求着什么,三殿下将双手收在袖中,端坐如钟,稳若泰山。
重华下了台阶走到他二人面前,行礼道:“微臣见过二位殿下。”
三殿下站起身来望向重华,伸出一手虚扶了一把,温声道:“说了不必多礼。”
十六殿下猛点头附和道:“就是就是,别见外别见外。”
三殿下偏头盯着他,十六殿下就捂住嘴巴缩了回去,看来是做错了事。
重华微微一笑。
本朝贵妃娘娘膝下有两子,便是三殿下与十六殿下,他二人差了十四岁。三殿下早已封了王位,出宫建府,十六殿下因尚未立妃,仍住在宫中。
两位殿下感情极好。
三殿下无心权术,醉心玉石,能引起他争夺之心的也无非就是每年上贡的玉品。而玉石养人,三殿下正直温和,宽厚恭谨,简而无傲。
十六殿下则天资聪颖,活泼机敏,有着他这个年龄和地位独有的自尊和高傲。
三殿下道:“我听说十四帮你抢了贤王的人,你请他喝酒,他还在你府上过了夜。”
重华倒是低估了这件事情的传播速度,她虽有心渲染自己和宁懿的关系,想要通过十四殿下的身份引出萧三公子萧暮然的存在,倒是没有想到这件事情会传的这样快。便低眉莞尔,含着笑答道:“承蒙懿王殿下相助,重华略备薄酒,聊表谢意。”
三殿下温然道:“那我送了你玉,你也应该请我喝酒。”
重华显然是没有想到三殿下会这么说,却觉得有趣,遂抱拳莞尔道:“二位殿下若是不弃,三日后重华备好酒席,请二位殿下过府一叙。”
三殿下又道:“我听说你弄坏了我送你的玉。”
什么?
重华心中一顿,就见十六殿下在旁边双手合十,一脸歉意地眨了眨眼睛。便惭愧道:“是微臣的不是,重华愧对三殿下。”
三殿下淡然道:“我知道弄坏玉的人不是你,你既有心护她,我便不再追究。那玉替她挡了一灾,也是功德圆满,你要用红布将它包起来葬了,莫要再带在身上。”
重华谢过三殿下。
三殿下从怀中取出了一方锦盒递给她,对她道:“这块绿白玉是从昆山来的,蕴有天地之气,你且带在身上,莫要再离身了。”
这话说的亲和又随意,重华却并没有接。
昆山之玉难求,难于上青天。便是在这皇宫之中,恐怕也没有几块。
这礼实在太重。
况且重华也知道,赠玉是不能随便接的。
便听十六殿下道:“丞相你可千万不要推辞,我三哥想为你请这块玉想了好几年了,将将请到,你先前那块就功成身退了,说明你跟这块玉有缘啊。三哥还特地为你和这块玉祈了福,你要是推辞,我三哥这心思可就白费了。昆山之玉有灵,一生只认一主,为你请的就是你的了,你要是不收,那这等好物就只能搁柜子里蒙尘了。”
见重华有所动摇,十六殿下继续道:“丞相要是觉得礼重了,就一直平平安安的,时不时给我三哥送点好处就是了,我也可以跟着沾点光啊。”
重华望向三殿下,温厚端然的人颇有一番庄重坚定,重华伸出双手接过了锦盒,拜谢三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