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重华的眼睛才又能看见东西,耳鸣也减轻了些,她晃了晃脑袋,想让自己彻底清醒。
还是在台阶上,十六殿下一脸担忧地望着她,面上的尴尬和羞赧还未完全退去。
看来她失去意识只有一晌,可若是身处险境,这就是生与死的差距。
刻意避免去想院中的两人,重华示意十六殿下随自己离开。
直到回到楼顶的花园之中,重华才深深换了口气,调节自己的思绪。
她首先是决定了要派人来此处暗查,然后……
没有然后,他只是更加坚定了不想动情的决心。
其他的一切都不愿深究。
便望向十六殿下。
十六殿下正闭着眼睛捂住耳朵,拼命摇着头,反复告诫自己“不要想那些东西,不要想那些东西……”
看着他努力想要把不好的东西甩出脑袋的样子,重华心中满是笑意。
便对十六殿下道:“回去吧,三殿下还在等着我们。”
十六殿下红着脸点了点头。
然而三殿下并不在。
他留话说自己有事先回去了。
重华便将十六殿下送往皇宫。
两人一路无言。
临走前,十六殿下突然叫住了重华,面上一片绯红,吞吞吐吐地比划着说:“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额……两个男人……也可以……可以……做……做……”
做什么呢?
却是说不下去了,整个人像只煮熟的虾子,头上还冒着热气。
其实萧暮然的身体也难说是男是女,但既然十六殿下没有看出来,那就证明那两个人的警觉性和反应能力皆属一流。
只是没想到面前这孩子见惯了莺莺燕燕,竟还是如此纯情。
重华不禁笑起。
却也没法跟他说明萧三公子其实是萧三小姐。
她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这孩子时的情景。
彼时的十六殿下还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狂妄少年,他从树上跳下,扑到了重华背上。那时的重华重伤未愈,直被这孩子扑倒在地。明明是个清秀的孩童,却用挑衅地语气对她说“你就是那个少年丞相啊,怎的如此没用”,却在她血湿重衣之时吓得手足无措,红着眼睛在她床边陪了七天七夜。
重华想着他那时才到自己腰间,现在已同自己一般高了,便抬起手臂整理了一下他的玉冠。重华温和莞尔,对十六殿下道:“我也是第一次遇见。”
这孩子便红着脸跑进宫去。
夜深露重的,重华拢了拢衣襟,就着月色回去府里。
宁懿站在街道尽头等她。
他换了身白色的衣裳,用白色的发带将头发高高束起。
他站在小桥的最高处,今晚的月亮又大又低,让他整个人就像是站在月亮里。
晚风吹起,衣袍猎猎翻飞。
宁懿深蹙着眉。
他望着重华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白色的衣裳,墨绿的背景,衬得本就清丽的人越发干净。
他知道重华刚刚逃走了,他感受到了她的心慌与恶心。
可是为什么?
那时的萧暮然推倒了自己,在他上方娇笑着,绞紧了他的火热上下吞吐。他的肉体享受着无比的刺激,但是心里却愈发空虚。
萧暮然说了什么?
看来丞相对王爷早已倾心,却不自知啊!
她竟是爱着自己的吗?
所以才会一直追逐着自己想要缓和关系,才会在重伤之后朝自己颤巍巍地伸出手臂,一直坚持着只为得到一丝回应。
可是,这感情究竟是从那个孩子身上继承来的,还是她自己产生的?
他与重华分别时还太小,远不到可以产生爱情的年龄,他也是在这肮脏的权力浮沉里才越发将曾经的日子看的美好,越发将记忆中的少女奉作光明。
可是她呢?恐怕是从曾经的重华那里继承了对自己的好感,这些年里又饱尝愧疚与求而不得的情绪,便慢慢地转化成了爱意。
却也好。
宁懿想,既然我们各有所求,那就成为我的吧,我回应你的感情,你就来填补我心中的缺憾和空虚。
重华走到宁懿身前站定,抬起一只手虚抚过他的眉眼,唇边带着温和的笑意。她对宁懿道:“小时候你总说我像仙女,其实你自己才是人如其名。”
宁懿抓过了这只手紧盯着她,面色沉郁,眸中压抑着太多复杂的感情。
重华凝视着他的眼睛,郑重道:“你是我的朋友,我惟愿你一世安好。你若真的喜欢暮然,我会衷心祝福你们的。”
她看不清自己的感情,又或许是不愿看清,还可能是根本看不清。
宁懿也没有说话,只拉过重华的手腕,将温和的人抱进了怀里。
他想起当年突然发现这具身体里的灵魂已经改变了的事实时,自己有多么恶心,他吐了满地,愤怒地想毁了自己,他觉得自己被背叛的彻底。那个他为之努力了这么多年的女孩儿居然早早地就遗弃了自己,这个假的却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做着可能对真正的自己毫无意义的事情,还为此抛头颅洒热血,简直可悲又可泣。
他恨地想剖开自己的心。
可当这个人真的在他怀里……
宁懿发现自己只想收紧手臂。
回到相府时,萧暮然过来跟重华辞行,说她此番来京,到底是来求取功名的,不当与在朝官员过从甚密。
说的自是在理,重华没有留她。
第二日换官服时,昌平说萧公子天未亮时便离开了,也是不出重华所料。反正以她的能力,重华是丝毫不为之担心。
她担心的是秋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