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深沉。

宁懿刚在东宫议完事，正准备登上马车回府，突然下雨了。

豆大的雨点砸的人生疼，在冬天的夜里冰寒刺骨，一道紫色的惊雷在天空中劈过，威慑了一片神魂。

冬雷震震夏雨雪，这可真是不祥之兆。

宁懿突然想去看看重华。

相府大门紧闭，守门人听见声响好一会才来回应，知道是懿王殿下来了，诚惶诚恐地要去通报，宁懿拦下他自己走了进去。

又一道惊雷劈过，漆黑的夜色瞬间亮如白昼，宁懿这才发现相府里黑得紧，竟连一盏灯都没有。他一路走着，觉得是行走在一座沉寂了多年的死宅里，声声凄鸣灌耳，脚下血沼如泥。沉闷黑暗的气息使他压抑，周遭的鬼影又迫着他时时刻刻警觉着鬼魅袭击，他渐行渐远，直到走到熟悉的院子里，才恍然看见一灯如豆。

麻木的心里就顿时生出一股暖意，宁懿轻轻推开门进去。

房间里生了炭火，干燥温暖，重华披着狐裘坐在榻上，清丽温润。

她在看书。

见宁懿来了，重华的唇边牵起淡淡的笑意，白色的狐裘红艳的唇，黑亮的眼眸碧绿的发绳，宁懿突然就动不了身。

胸腔里的心脏震天的响，大脑里一片混沌。

他感到一股邪火涌向下身。

又一道惊雷在屋外炸响。

****

仲冬作雪，寒风肃杀，山道险阻。

重华什么都没说，就要宁懿跟她走。

她生活中一直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缺点，我行我素，只要是计划好的事情，就不大愿意解释。

不过也情有可原。

朝堂中已经够复杂了，生活里简单一些也好。

重华要探望的那位忘年之交，住在距京城三百里开外的敛锋山上。这座山既高又险，还没有开道，宁懿不知道那位忘年之交为什么要住在这种地方。

马车停在山腰处，重华让昌平明日此时来同一地点接他们。

宁懿看着重华背起自酿的桂花酒，准备步行上山，还交给他一个包袱，就打开来看了看，里面是登山用的铁锤、冰凿和长绳。

宁懿不解道：“我们为什么不用轻功飞上去？”

重华道：“你内息不够，飞不上去。”

宁懿很不服。

就蹬着山石往上飞纵，借助树枝藤条，牵延奔跑，好不容易到了雪线处，宁懿滑了一下就要落下山崖，重华瞬间抓住了他的手，运气将他提到了一块平石上。

重华的手很冰，宁懿很不放心。

抬头向上望去，仍有千仞壁立。

重华望向宁懿道：“从这里开始，只有三块地方可以歇脚，我们在此歇息一下，你调整一下内息。”

知道她说的在理，宁懿也没有反驳，只从包袱里取出怀炉，点燃了放到重华手里。

重华显然没想到他会带这个。

小时候在皓月山上，冬季时大雪会封山，他们的柴碳都得省着用，衣服被子又总是晒不干。重华有寒症，冬季时四肢经常会动不了，有时候真的把宁懿吓得不轻。犹记有一回，他们去采药，前一刻重华还好好地扣在山崖上，下一刻就直直地落了下去，要不是她师父来的及时，也就没有后来的故事了。

从那之后宁懿就总想着怎么给她保暖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小发明层出不穷，却是治标不治本。好在随着年龄的增长，重华体内渐渐积聚起了内息，后来又下了山去。

重华低眉莞尔，甚是清柔地道：“我的寒症已经好很多了。”

宁懿就凑上前去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

重华还是不习惯这样的接触，目光有些闪躲，宁懿就纵着她转移了话题。

接下来的路，重华执意将长绳绑在二人腰间，宁懿本来不愿，架不住重华的冷眸一瞥，后来的事实证明此举真的很有必要。

宁懿第二十次滑下峭壁的时候，重华被他拖得也下滑了一段距离，好在她内力深厚，以指为爪，扣进了山壁里，宁懿见状赶忙补救，也将冰凿敲进了山壁，深深叹了口气。

重华在他头上笑出了声，尽显小女儿的可爱。

宁懿无奈道：“你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情况了。”

重华笑道：“你忧心我的寒症，宁可冒险一些，也想快点上山，我自知劝不下你，也就舍命陪君子了。”

听她如此说，宁懿会心一笑。

然后问出了一个一直很疑惑的问题。

宁懿奇道：“我们分开的时候，我还能勉强跟你打个平手，为什么这几年你明明比我更忙，武功却突飞猛进到深不可测的地步？”

这可就把重华给问倒了。

她说：“其实我也不大清楚。这件事情以后再与你详谈，我们还是先上山去吧。”

说着便让宁懿拔出冰凿。

重华运了气，几下纵身，带他飞上了一条小道。

宁懿深知重华还有一个坏习惯。

只要是她觉得解释起来很麻烦的事情，她就会推说我们下次再谈，除非她不得不解释。

宁懿对此却是莫可奈何。

这条小道显然是人为开凿的，看来他们离目的地不远了。

可是宁懿又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