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晚晴天,流云薄暮风中现。
宁懿命人在院子里铺了薄毯,上置矮几小台,拉了美人在侧,端的是逍遥自在。
时隔三月,重华头上的伤总算是好了。
看着连疤都没有留下的光洁额角,宁懿闭上眼睛在其上轻轻落下一吻,心里鼓胀的满满都是欢快。
和重华在一起的时间越久,和她的关系越是亲密,宁懿越能体会到她的远见和胸怀。她能将额头上的这一伤化解为三殿下的感激和十六殿下的敬意,让三皇子党与皇上产生嫌隙,还顺带保住了十六殿下的性命,赢得了无数的崇敬和未来的可能性,这绝不是旁人能够轻易想到和做到的事情。
宁懿却始终对这一伤耿耿于怀,并暗下决心一定得寻个机会讨要回来。
开了一坛重华亲手酿的桂花酒,宁懿正想和她好好把酒言欢,心里想着要将她灌得半醉半醒,央着她给自己抚上几首名曲,一起吃晚饭,再到床上好好旖旎温存一番,十六殿下赵宁桓却派人送来了请柬,打断了宁懿的计划,说是要邀他和重华一起泛舟湖上。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宁懿顿时心头火气,将手里的酒坛跺在案上,冷哼道:“他还真敢!”
打断他的计划就算了,居然还敢提泛舟湖上,那小子是忘了重华是因为什么受的伤吗?而且什么人会在傍晚送请柬?!
他顺手将红色的纸张团成一团,对着夕阳扔了出去。
还红色,这小子以为是婚帖吗?!
昌平腹诽着宁懿的行为,拧着脸颊抽搐了一下,退出院外将那团被揉皱的请柬捡了回来,展开来摊平,送到了重华手中。
宁懿不快道:“我不去。”
重华却是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吩咐昌平道:“去回复吧,就说懿王殿下与我届时定会赶到。”
昌平道了一声“是”,便退出了院外。
宁懿不解地挪到重华身边,有些不忿的道:“那小子有什么地方值得你对他这么好?”
重华敛了眉目轻轻笑着,整个人温和又美好。
她抬起头望着天上流动的云霞,轻抿了一口桂酒,温声道:“我方来到京城时诸事不懂,那孩子替我挡了不少麻烦。”
“那难道不是因为他莽撞伤了你,愧疚吗?”这也是宁懿一直对十六殿下心存芥蒂的原因,虽然知道他不是有心,可每次见到他,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总是他伤了重华。
重华道:“他红着眼睛在我床边陪了七天七夜,够了。”
她总这样想,宁懿却不以为然,有些错误可以原谅,有些却得一辈子铭记,否则就会在同一个地方反复跌倒,最终难以爬起。这次就是个教训。十六敢肆无忌惮的伤她,无非就是仗着她对自己心软。
宁懿冷声问道:“如果我最终不得不杀了他,你是不是非护不可?”
重华向后仰起以手撑地,拿那双清亮的眸子望着宁懿,唇边带着笑意,眉眼间是化不开的清丽,盛夏的晚风扬起她如瀑的墨发,吹动她丝质的袍角,让她整个人都翩然出尘。
就像仙人。
宁懿忍不住伸出手去牵住她的,将那偏凉的体温牢牢地握进手里。
“重华,”这个问题在心里徘徊许久,每次想到都会针扎般的刺痛,在他们水乳交融了半年后,宁懿终是问道,“你,可有一点喜欢我?”
她温和的气息就逐渐凝了下来,指尖微动,没有说话。
重华从不喜欢肢体相缠,她初时反抗激烈,后来也心存抗拒,可宁懿现在抱她的时候,她已经不会再像之前那样愤怒与受伤了,如果政见不合,他们会把彼此的信息和想法摊开来说清楚,也不再需要动不动就拿鞭子动手了,可她虽然对他越来越纵容,却始终不愿依赖。五月初五那天,宁懿强拉了重华泛舟湖上,她喝醉了,竟闭着眼睛主动吻了他……
宁懿一直都很想问,重华,如果不是我逼迫,你,可有一点喜欢我?
如果不是受曾经那段记忆的影响,如果你忆起了自己的身份,你,可还会如此纵容于我?
重华就望向他,宁懿也深深地回望着重华,重华的眼睛里清明的可怕,宁懿做不到一直与那样的眼睛对视,遂低下头攒紧了握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