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石桌旁边。
望着不远处树上的白影,手握成拳,凝滞了脚步。
他其实没想到今日便可以见到她。
他离开京城那会儿,正是她伤的最重的时候,走火入魔,蛊毒深入肺腑,积压了多年的寒症一夕发作,身体里积血难出,十数名御医几乎就住在了相府,夜以继日的与阎王抢人。
他都记不清自己是怎么来的,又是怎么走的,像是灵魂被抽离了肉体,心里空落落的,他不想哭,眼睛里却有止不住的泪水滑落,娟儿哭得声嘶力竭,见到他却像是恶狼见到了死鹿,拿了剑就要来杀他,却被昌平拦了,抱在怀里,跪坐在地上,福儿惊慌地从病房里跑出来,看了他一眼,突然就哭的不能自已,直直跑出了相府。
他就突然很想见她,想将她抱进怀里,想看她唇边清浅的笑意,他还没有给她介绍流渊,她会喜欢那个有点狡黠又很磊落的家伙,他想拉着她的手去看松江的港口,那里百船连云,气势雄浑,他还打算带她去岭南,以她的聪明才智肯定能让三位藩王刮目相看,镇南王肯定会想招揽她……他还要带她回皓月山,她其实并没有真的去过那里……
昌平没有反应过来,宁懿已经冲进了房里。
床上的人近在咫尺,可有人死死地将他压在地板上,他抱不到她,他碰不到她,眼泪迷蒙了双眼,他连看都看不清她……
为什么要阻止他?
他所有的喜乐忧惧都在那里,那是他的生命啊!!
“放开我!!”
他奋力挣开了压着自己的人,下一刻却后颈剧痛,失去了意识,再醒来时就在去往松江的马车上了,而马车已经出了城门。
他停滞了太久。
树上的人道:“王爷就是来看着重某发愣的吗?”
不是。
当然不是。
可是他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
他在树上,这可真是个好位置。
明明近在咫尺,却又触不可及。
咫尺天涯的距离。
“你……可好?”他最终只能这么问。
树上的人就笑了,淡然道:“托殿下的洪福,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虽是在笑,声音却是冷的,冻得他瑟瑟发抖。
“那……就好……”他低下头不敢看她,感到眼前一片模糊。
便又是沉默。
树上的人偏过了头,望着树下的宁懿,她其实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莫名觉得他在哭。
她顿时觉得烦躁。
受伤的人明明是她,他个罪魁祸首难过什么?!
就蹙眉道:“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她在等他的解释。
只要他说,她就会相信。
大半年过去,她早已过了愤怒的阶段,就开始想念他的怀抱了,她为他想了各种借口,希望他快点回来,他们把事情说清楚,然后一起解决所有的麻烦,一起回皓月山。
可是昌平来报,说,萧大人在门外候着……
她突然就怒了,问,候什么?
候……
说!
是……萧大人说,他在候王爷回府……
十四殿下没有否认。
他查了很多,还拜访了髯虬翁,可权力高峰的人各怀心思,诸般手段叠加,许多事情便扑朔迷离,看不清全貌。他的确需要请五殿下回来一趟。在此之前,他得稳住萧暮然。
可重华不知道他的心思。
她问他,你要不要我相信你?
她将选择的权力交给他,将心门打开了等着他进来,树下的人却只是握紧了双拳,没有回答。
他甚至不肯看她。
所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吗?
鼻头就有点酸,眼睛里有温热的液体汇聚,她眨了眨眼睛逼回了泪意,告诉自己不能就这么失了平静。
真要说起来,其实还是他们先在一起的,自己那时还说要祝福他们。他也说过只当她是花魁小倌之类的话,她却选择了相信他的情深。
她根本看不清这些。
就突然发现,他竟真的从没对自己说过爱字。
便无奈笑笑,看来自己是真的不懂感情。
那就罢了吧。收回所有的心绪,就当一切回到原点。自己原也没有多么爱他,好像只是贪恋那份温柔与安心吧?却真的可以骗过自己,骗过心吗?也是天真。
其实,他能一世安康,就好,她会祝福他的。这原也是自己最初的心愿。
便跳下树来。
起跳的一瞬间,宁懿全身的肌肉紧绷,就要去接人,却到底抑制住了心中的渴望,停在了原地。
重华走到石桌对面,毕恭毕敬地对懿王殿下行了一个全套的王臣之礼,跪在地上深深叩首道:“微臣恭送王爷。”
从此天涯陌路,相逢不识。
可此时的重华并不知道,或者说她忘记了,情根深种,情丝已牵,并不是想斩便可以斩断的。
命运不会轻易放过有缘之人,深爱的心也不会轻易就放弃希望。
况且他们之间,原就并不单纯只是凡间的一场爱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