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官员依样画葫芦躬身请罪,顾清宴眸光微闪,“哦?”
“大人传令各州,务必妥善安置流窜灾民,我等不敢懈怠。然…然灵州城内灾民众多,实难人人饱腹,未能替大人分忧,我等有罪。”
谁都知道漯州水灾是个烫手山芋,谁都没想过顾清宴会接。但事实摆在眼前。谁现在给他找不痛快,就是嫌自个儿命长。
知州跟吃了黄连似的,有苦难言。只盼着这位主儿能看在他坦诚的份上,再给个机会。
“办事不力?”顾清宴摩挲着食指,轻笑一声,“在本官这儿,这可是大罪。”
要命哦。
一众官员吓得脸色发白,脑袋都躲到了胸口,胆小的抖如筛糠。
顾清宴却恍若未觉,转而道,“这位是朝廷特派使纪大人,负责购粮一事。灵州接洽粮商者何人?可在此列?”
负责接洽粮商的几位主官,挤眉弄眼,推推搡搡,谁都不想落得个办事不力的下场。最终大鱼推小鱼,小鱼推虾米,推出个跑腿小吏来。
“下官黍库主事莫胡为,见过钦差大人,见过纪大人。”
居然是个熟人?
叶弯弯登时两眼亮晶晶,老乡诶。要不是纪温闲手快拉住,她保不齐就上前勾肩搭背哥俩好了。
“既然接洽粮商的只有这一人,尔等也不必跟着本官了。日落之前还想不出灾民安置的可行方案,摘了尔等乌纱帽!”
顾清宴拂袖而去。
留下一众惶恐官员,在冷风中哆哆嗦嗦,围着知州七嘴八舌。
赈灾要钱要粮,朝廷这也缺那也缺,索性向纪温闲借了近三十万两白银,购粮之事也一并交付。灵州是天下粮仓,采买定在此地再适合不过。
只是,强扭的瓜终究不甜。
“……谈到六成陷入僵持,商会不肯再加。赈灾粮远远不足漯州所需。”
莫胡为说着目前状况,叶弯弯听不大懂,老实待在一旁,咔嚓咔嚓啃着糕点。
一杯茶推到眼前,她抬眼看去,顾清宴已收回了手。五指轻叩着桌沿,没发出什么声响,动作亦是不疾不徐,与他此时语速很是契合,“六成?倒是有些麻烦了。本官欲速战速决,依你看,这事该从何处入手?”
一抹犹疑之色自眼底划过,莫胡为沉吟道,“各大粮户十分推崇商会会长,若她松口,事情便不难。但此人…巧言令色,狡诈成性,不大好相与。”
纪温闲晃着折扇,连连摇头,“这般评价,难怪此事莫大人办不成了。”
“纪大人此话何意?”
纪温闲给叶弯弯扇着风,见她也看了过来,笑盈盈为莫胡为答疑解惑,“这位会长本公子有所耳闻,听说是名女子。莫大人,少了颗怜香惜玉的心呐。”
不料他如此不正经。
莫胡为面上泛红,薄怒道,“纪大人休要胡言!”
顾清宴重重敲了两下桌面,打断无关话题,“既知根源,多说无益,我们这就去万粮商会拜会拜会。”
待顾清宴换过便服,一行人出了别馆,前往万粮商会。
通常商会选址,多定在人来人往的喧嚣之所,这万粮商会却辟出一座府邸,闹中取静。据闻府内有三阁六院,职责明确,分工繁复,辐射大半个临启朝的粮食用度。虽成立不到半年,却颇具影响力。无人引见,轻易不得出入。
莫胡为常来此处,与门卫熟识,打声招呼倒也顺利带人进去了。
半路遇上一女子,臂弯里抱着几本册子。见到莫胡为,她停下匆匆脚步,未语先笑,“莫大人又来了?您今儿个怕是空跑一趟呢,会长不在。”
莫胡为下意识去看顾清宴,见他置若罔闻,继续向大堂走去,低声问那女子,“当真不在?人去哪儿了?”
约莫吃闭门羹的次数多了,莫胡为有些不信。
那女子以手掩唇,咯咯直笑,“莫大人,会长今儿个真没来这里。至于去了哪儿,奴一个小小账房,怎会知晓。”
这女子曾是高会长的婢女,入商会做了账房,那也是高府出来的人。若想知晓,自然有法子。
莫胡为掩在衣袖下的手指了指大堂,板着脸提醒道,“那几位打帝都来的,可断然没有空跑的道理。”
朝廷采买赈灾粮一事,僵持许久,如今帝都来人,自是马虎不得。那女子也是个聪慧人,一点就通,面色顿时正经起来,“多谢大人告知。奴这就去传信,还劳烦大人缓和则个。”
莫胡为颔首应下,女子当即行了谢礼,急急向大门而去。
也不知这会长去了何处,等了一盏茶的工夫也不见人。虽有美婢打扇奉茶,架不住商会氛围肃穆,叶弯弯整个人有些坐不住。
“叶姑娘难得来一趟,在下尚未略尽地主之谊。灵州有条小吃巷,都是些本地特色美食,离这儿不远,叶姑娘可愿瞧瞧去?”
顾清宴和纪温闲目光都落在叶弯弯身上,关注得紧。纪温闲十分怀疑,倘若叶姑娘心情持续坏下去,万粮商会许是要倒霉。心念一动,这建议便脱口而出。
果然,叶弯弯眉梢一喜,从椅子上跳起来,“真的?在哪儿在哪儿,快带我去。”
说完她才后知后觉看向上首,“那啥,我出去放个风?”
纪温闲吃吃笑了两声,折扇敲在她头顶,“去吧去吧。少了你,本公子还能谈不成事?省得坐那跟跳蚤似的,晃得人眼睛疼。”
顾清宴倒直接得多,让小天掏了钱袋子递过来,“拿着花,不够让人去别馆取。”
“这怎么能行,”纪温闲折扇一挡,压下鼓啷啷的钱袋,“有我这个未婚夫在,怎好意思花兄长的钱。小月牙,用我的吧。”
只见他东掏掏西摸摸,从胸口、袖口先后搜出碎银和铜板,总计……一两六钱。
顾清宴眯了眯眼,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将扇柄拨到一旁,“既是如此,我这银钱就做个添头,总不能委屈了小姑娘。”
一来一往,却是谁也没讨到便宜。选择权又归于叶弯弯。
但不管她拿哪个,总会有一个人不高兴。要是两个都拿,按顾清宴“添头”的说法,那就无形打了纪温闲的脸。
莫胡为万没料到还会有这出,暗自头疼,总觉得空气里像弥漫着硝烟味。
唉,一边是义兄,一边是未婚夫,真不知叶姑娘会怎么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