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淘小子,从小就惯会甜言蜜语地骗人套话,如今长大了,还不知段位又高了多少,自己走快些,他总不敢一路跟到仁德宫吧。这样自己能说的,也就没有那么多了。
“苏姑姑自小最喜欢皇太女殿下了,姑姑可否把殿下自请更姓前后的事情与我说一说呢?”甄连城真诚地看着苏挽心。
“你问这个干什么?”苏挽心警惕地看了一眼甄连城。
“连城其实……一直心悦殿下,只是背井离乡这么多年,归来后与殿下有些生分了,此番惹了殿下的厌弃,也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甄连城黝黑卷长的睫毛上,迅速地晕上了一层水汽。
“其实,殿下从来没有变过。”苏挽心看着眼前这个为情黯然神伤的少年,不由得叹了口气,“那年的雪很大,仁德宫外,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为了给甄家求情,殿下挺着肚子,就跪在冰天雪地里,求得昏了过去。还是我过去扶她起来送回重华宫的。哎,可怜见的……”
“后来据说殿下发了一场烧,又赶上临盆,极为凶险,陛下心急如焚,打发太医和稳婆去瞧殿下,却被那傅欢情打了出来,据说最后还是按殿下自己的意思,找了宫外的稳婆接了生。我那时就觉得,只怕殿下此举要寒了陛下的心了,哪知道殿下生了怀璧郡主后,竟然转性了,给陛下呈了封折子,说自己错了,生儿方知娘养恩,要更为母姓,要辅佐陛下。陛下这一喜,便有了后来的事情。”
“陛下赏下的那些面首啊,其实殿下一个都看不上,但是殿下爱才,这些个少年,也算是家族不看重的弃子,可是殿下敬重他们,与他们整天讨论时事政务啊,有时也会弹琴唱乐,下棋什么的,可我看得出来,殿下没把这些人当面首,殿下还留意着各地的官员情况,一得了合适的位置啊,转手就把合适的人介绍过去了。遇上介意重华宫身份的,殿下还会帮他们更名改姓,让他们有个全新的开始呢。所以后来啊,这些人都念着咱们殿下的好呢……”
“可殿下心里苦啊,她心中还是只有连璧公子啊,重华宫寝宫那副连璧公子的小像啊,保存的那么好,不是宫人保养的,都是殿下亲力亲为日日拂拭的。”
“说起来,殿下与连璧公子也真是有缘无分,连璧公子也是的,为什么要在大婚前送我们殿下一副恨春迟的桃花图呢?他都要成婚了,如果真的有心我们殿下,大可以拒婚嘛。在大婚前撩拨我们殿下,这算是个什么意思,天下人都说我们殿下抢人不对,可是谁知道连璧公子送画的事情呢?平白污了我们殿下的名声……”
“偏偏连璧公子什么都不说,我们殿下也不辩驳。再后来啊,就有了甄家的无妄之灾。要我说,那也是真的是无妄之灾。都是那郑有为,那日下了朝,把甄相拉到流觞阁旁的曲桥上说什么陛下牝鸡司晨,只要甄相振臂一呼,天下士族莫不回应。当朝就要拨乱反正,让西风殿下即了位。这才算得对得起先帝,对得起大唐……”
“郑有为?!”甄连城耐心地倾听着,丝毫没有打断苏挽心絮絮叨叨的叙述,终于抓住了一团乱麻中的头绪,“是郑有为劝我爹当朝向……陛下发难的?”
苏挽心点了点头:“是啊,我那时正好在曲桥下打盹,听得十分真切。所以我才说是无妄之灾啊,后来只有甄相和几位大人出头,郑有为倒是麻利地起草了陛下的即位诏书,一点事都没有……”随即脚下停住了。
咦,不知不觉的,竟已经走到了仁德宫的门口了。
不能再说下去了,这陈年旧事的话匣子一打开,竟止也止不住。
甄连城顺着苏挽心的脚步停顿也停住了,抬起眼,正看见喜怒从不形于色的傅殇居然怒气冲冲地冲进了仁德宫。
一丝凉气从脚底升起,甄连城电光火石间中抓到了头绪,关于叶南风阴谋的头绪。
但是,似乎已经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