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的不说,只说俗话就有民以食为天的说法,又说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这哪一桩不跟灶台相关,又有哪一件是不繁琐的。
这间老屋倒有规规整整的一明两暗三间房,却连个灶台都没有,更别提灶间,倒是堂屋当中有一方残留下来的火塘印迹。
这是山里人家老早的惯俗了,又能取暖又能做饭,如今也有人家用惯了火塘,不支灶台的,桑家自来没使过,还得另起炉灶。
偏偏连日里日头躲了起来,上半晌大伯倒是支了口土灶,可灶膛烟囱干不了,这就不能用,只得又在屋外盘了个痕灶先应付着。
所谓痕灶,同土灶又不同,不是用砖头垒起来的,也不是用石头、土块或是砖头架空的,更不像火塘就地挖的。而是用整把的茅草和着踩熟的烂泥,先在当地圈出灶底,再从灶底一圈一圈往上盘成的,灶头底小口大,做成以为略微阴干,再划出灶门,就可以生火做饭了。
因着边上有茅草箍起来的一道一道的痕迹,就叫了“痕灶”。
方才桑硕还在同灵璧商量,想来今儿晾上一晚,明儿就能干的差不多了,只是灶门要冲哪儿,却得好好想想。
并痕灶没有出烟道,也没有烟囱,一旦烧起来,不但四处都是烟,火星子还直蹦。
灵璧也觉着这点子小事,就不必再劳烦长辈了,又同桑硕商量着,里里外外的泥地都用搧板捶过了,不但光洁,等闲也不会长草了。可既是有这么大的场院,虽说高高低低并不平整,瓜菜还是要种上些,看看是不是能见缝插针地撒些种子……
正说着话儿,孟氏过来了,却是劈口就让他们去学堂。
除了桑础,有一个算一个,俱都懵了。
他们根本就没想起来过这桩事儿。
家里头出了这样大的事儿,这心里头乱七八糟的就没消停过,哪有闲工夫惦记自个儿。
这趟搬家,孟氏要照顾桑振元,桑硕天天在外头吊丧,桑础则被太湖带在了身边,行李几乎是灵璧一手收拾的,家里的那些书册文房还是由灵璧亲手装的箱,饶是这样,心思也根本没往那上头拐一下。
眼下孟氏倒是帮着他们记起来了,可兄妹俩反而更懵了。
家里都这景况了,娘这意思竟是还叫他们念书?
孟氏半晌没听到回应,借着微弱的烛光定睛一看,还有甚的不晓得的,当即唬了脸,手指头都快戳到桑硕脑门上去了:“怎的,不想去?想得美!老娘束脩都交了,你们两个小冤家要敢不好好念,看我怎的收拾你们!”
至于明年的事儿,明年再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只要阖家在一处,她就不怕!
送走孟氏,灵璧同桑硕面面相觑,正高兴到要跳脚的太湖一见他们兄妹脸上并无喜色,笑容渐渐褪去,半晌,拉了灵璧的手,有些不解地道:“这是好事儿呀……”
经了事,她才知道,再没有比安安稳稳念书再好的事儿了。
灵璧没有说话,夜里头躺在床上,听着房梁上窸窸窣窣的动静,眼睛瞪得老大的,心里却是超乎想象的平静。
甚至于嘴角的小梨涡都一点一点浅了下来。
翻了个身,双手合十拢在耳边,她怕是做定了娘口中的“小冤家”了。
还想着大不了让娘捶两记,反正也不疼,天还没亮,房梁上的窸窣声还没消停,外头就有人来捶门,说是陈顺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