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回泪眼婆娑的,说起来这还是灵璧头一遭看清他的长相。
或是酣睡过去的缘故,活着的辰光时常黑着一张脸,去了倒是眉目舒展,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瞧着就跟睡着了似的。
可这一睡却再没有醒来的一天了!
灵璧的眼泪直到这会儿才开始往外涌。
孟氏接过陈顺元长子陈继英跪呈过来的孝巾匝在腰间,抹了把泪,就快走两步,跪在了被七八位同族妯娌团团围在当中的范氏跟前,喊了声“嫂子”。
丈夫好好的说走就走了,也带了范氏的半条命,浑浑噩噩地望着陈顺元脚边跳动着的长明灯,听到孟氏喊她,缓缓扭过头来,盯着孟氏看了半晌,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又撇开好几只手扑过来一把搂住孟氏的脖子:“他怎的还是去了呀,叔叔已经替他挡掉一劫了呀!”
孟氏感觉到范氏的眼泪正大滴大滴地顺着她的衣领往下落,再想到听到报丧痛出一声冷汗的桑振元,顿时泪如雨下,连句宽慰的话都说不出。
周遭的妇人们却是神色一变,却不是伤心,眼珠子一转,对了一眼后就纷纷站了起来,
分的施力要将孟氏同范氏分开,劝的在范氏耳边用大伙儿都能听到的声音劝道:“阎王爷叫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这都是老天爷注定的,岂是说挡就能挡的,他婶子快别伤心了,别叫叔叔到了底下也不安心……”
“是啊是啊,嫂子可得把稳了,大伯一个字儿都没留下,这家里家外还都等着嫂子拿主意呢!”又有一个妇人挤进来意有所指地道。
孟氏扶着不知谁的手站了起来,抹着眼泪的同时,到底顾不上伤心了。
灵璧匝好孝巾退到一边,看着桑硕熟门熟路地去安抚陈既英,视线就跟着落在了迎春的身上,走了过去。
虽然不像同太湖芙蓉那样形影不离,可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往日里已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怎的能陌生。
迎春身边也围了好些个族里的从姐妹,看到灵璧过来,有的点头示意,有的别过脸去,迎春摇摇缓缓地站了起来,灵璧快走两步喊了声“姐姐”,除了“节哀”的话儿,也说不出旁的来,只没看到她的两个妹妹,就问:“桃花梨花还好吗?”
迎春喊了声“妹妹”,抽噎着点了点头:“我堂嫂给领着……”
就听旁边“哼”的一声,一个同她们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冷笑道:“这会子充甚的好人!”
“可不是,你们说着老天爷怎的就是不开眼,这不该死的,死了,这该死的,阎王爷偏不收……”
紧跟着又有人似笑非笑地叹了起来,只不待她说完,灵璧已经直直地看了过去,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儿,声音不大,态度却极其强势:“这世上没有该死的人,只有该死的嘴。”说着挨个看过这几个小姑娘:“姐姐妹妹请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