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石塘村人虽不看天吃饭，灵璧却也不是真就不通稼穑。

看天吃饭赖地穿衣的人家，没有收成，就没有饭吃，确实经不起丁点儿的风吹雨打。

灵璧也不是不知道往年年景不好的辰光，十里八村的就会有人家卖儿卖女。

就像陈大姑所说，家里人拿了钱渡个坎，孩子也活条命，总比一家子饿死的强。

可她一直以为他们村上是不一样的。

那几户人家，她也看得真真的，不见得真就走投无路了呀！

心里这样想着，扭头看了眼仍旧埋首在膝盖上的桑硕，灵璧忍不住拿这句话去问孟氏。

孟氏看着难得懵懂的女儿，却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半晌，幽幽吐出一口浊气来。

何至于就过不下去了。

好比那史家，真正作孽，米儿那丫头，也不晓得会不会跳出了火坑，又进了狼窝。

可也有的，或许是真觉得快熬干了吧！

家里的顶梁柱倒了，一个妇道人家，又要怎的支应家里，一旦家再垮了，老老少少，照样流离失所……

扶着竟然几近见底的米缸愣怔了许久，孟氏用尽全身力气默默盖上缸盖，转身去同桑振元商量：“要不，咱们开工吧……”

她知道村里大大小小的采石塘都还没复工，可他们真的不能再等也等不起了，早一天打石头才能早一天来钱，没有钱，就没有活路，就连从前叫他们挟不进眼里的陈大姑，都成了大发慈悲的活菩萨……

桑振元掩在被子里的双手就摸上了痛到钻心的双腿，沉默了一瞬，点了头：“那这样，明儿叫老三喊几个人抬我下塘看一看，别叫哪里松动了。”

孟氏陡然一惊，赶紧点头。

翌日一早，董老三果然带了几个兄弟过来，接上桑振元下了老山塘。

焚香奠酒，恭恭敬敬地祭过山神，桑振元查看了许久，方才指派人手排查隐患。

石塘山脚下往日里热火朝天的采石塘肃然无声，不独桑家的老山塘同陈家的黄泥塘俱都停了工，死了这么多人，哪怕知道这是人为，是史家那两个少年亡惊了山神老爷的驾，并不是山神老爷恼了他们，也俱都骇破了胆。

数十年来的安慰日子叫他们全都忘了山神老爷也是有脾气的，他老人家打个喷嚏，他们说不得就要送条命。

却没想到这才过去多少天，别说七七，三七还没过，头一个下塘的竟然是哪怕用抬的桑振元。

听到消息，别说原本就在桑振元手底下做工的石匠们纷纷赶来或听他差遣或寻消问息，就是村上人也都丢下手里的活计抑或陈家的热闹，聚拢了过来。

有的不住地咋舌，这可真是要钱不要命了啊！

可有的却在心里琢磨着就算桑振元再站不起来，脑袋可没有坏掉。

若他敢开工，那他们也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