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曦和陆尘心还是离开了郑府。
在赤曦看来,原本已逃离了鬼哭林的贞娘竟愿意重新借助梵蓁的力量构筑这个幻境,一定是有十分放不下的执念吧。
她心里也有执念,便有些理解贞娘的心情。
她站在郑府门前的台阶上,还不忘仰头看清朗的夜空。
与上次不一样,这一次的婚礼没有异变的天象,没有流言蜚语,没有怀疑诋毁。
在这样一个美好的日子里,贞娘以自己最好的样子嫁给了最心爱的男子,这该是一桩人间美事,不该被破坏的。
“她也算是了了心愿吧。”赤曦喃喃出声。
走在前面的陆尘心闻声回头,便看见她停在台阶上,仰着头,身子轻轻摇晃,像是开在悬崖上被风吹动的一枝花。
“如果只是想再嫁一次,未免太大费周章。”
“尘心,你做过女子吗?”
陆尘心一怔,“什么?”
赤曦转而笑开,漂亮的眼如一枚细长窈窕的花瓣。
“我曾经也不明白,为何人族的女子那么在意承诺,在意婚礼,在意名分,甚至不惜为此忍受不公。”
赤曦一脚踩下台阶,走到他身边。
“后来我在人界游历,遇到过很多有意思的女子,她们明明那么好,最终还是被困在情爱的囚笼里。”
“你知道吗?自古以来,男子总是站在掌权者的位置,无论在人界还是天庭,通通如此。我起初很为此不平,直到我遇到那些女子,有一日我忽然就懂了,女子并非是哪里不如男子,事实恰恰相反,她们有多于男子的东西,感情。太充沛的感情往往会影响人的判断,无法做出理智的决定。”
她回头,看向身后华丽宏伟的府邸。
“就像贞娘,她在锁妖塔里的时候是最聪明的那一个,可如今她在做一件傻事,哪怕明知会送命,她还是做了。”
赤曦的语气有些失落,她甚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对贞娘感到惋惜,还是为这世间所有重情的女子感到悲哀。
陆尘心或许不曾明白,贞娘可以为郑士承开启这个幻境,一个女子可以为爱付出多少。
赤曦垂在身侧的手突然被抓住,包裹进一双大手里。
她回神,看向陆尘心,后者也正看着自己,目光柔和,如这月光。
“感情或许会使人冲动,但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未必会是错的。女子或许被感情所困,却也因感情坚强,我相信你见过的那些姑娘皆是如此。”
赤曦有些意外,怔了怔。
但紧接着,她便感受到一股暖流窜进心房,她更喜欢面前这个人了。
她弯起嘴角,“虽然你说的都对,但我还是不喜欢听你说别的姑娘。”
陆尘心便也笑了。
夜晚的长街很安静,尽管知道如今身处幻境,赤曦还是会忍不住想,每一扇门窗之后,是否都有一个已进入梦乡的活生生的人。
两人并肩而行,十指相扣。
几天之前,赤曦还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找陆尘心,如今人不仅就在身边,他们之间的误会还都解开了。
赤曦第一次觉得上天待自己不薄。
“你在姻缘镜里看见了我和非痕,那你看过自己吗?”
陆尘心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件事,脑海中下意识闪过一个画面。
但仅仅一瞬,他就像碰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急忙将脑海中的画面抛之脑后。
“没有。”
“这样啊,不看也好,万一不是我,那我们岂不是又要分开了?”赤曦笑着道。
陆尘心也跟着笑了,但笑容里有一丝难言的苦涩。
“火神说,因为火精的缘故,姻缘镜中照出的其实不是你,而是毕方思邈。那如果我站在姻缘镜前,里面映出的究竟是我,还是神幽呢?”
幽始终是赤曦心里无法愈合的一道伤口,她的笑容淡去些许。
“不知道呢。”
可她的心里却在想:神尊的姻缘会是谁呢?
是她?还是梵蓁?还是别人?
“赤曦。”
陆尘心的声音唤回她的神思,赤曦有些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你说成婚是白蛇的愿望,那你呢,你有什么愿望呢?”
赤曦抿着唇,从始至终,她一直只有一个愿望。
可那个愿望该在这时候说出口吗?
赤曦在心里纠结了片刻,她正要说出答案的时候,陆尘心却说,“不必撒谎,你我之间不需要这样。”
赤曦低头,看向自己的脚背。
“我想要神尊和凌霄回来。”
这始终是她的愿望,也是奢望。
陆尘心看着她悲伤的侧脸,一时间也不能明白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
是他自己明知答案还要将这句话问出口的,他早知道赤曦对神幽的执念,却还是忍不住要问。
“他们会回来的。”
赤曦的瞳孔骤然一缩,这明显是陆尘心为了安慰她做出来的妥协,她心里很难过,可上天就是开了这么一个玩笑。
二选一,不能两全。
她不停地摇头。
“凌霄神形俱灭,什么都没留下,回不来了。”
这世间最痛苦的事,无非是她知道自己最想要的东西绝无可能得到。
所以她愿意成全贞娘,至少贞娘愿意用性命换一个梦,可她不敢,她不敢就这样去见凌霄和幽,也不敢就这样离陆尘心而去。
“不说那些伤心事了。”她抬起头来,重拾今夜的好心情,“今天是贞娘的大喜日子,我们也要开心才好啊。”
陆尘心目光澄明,说,“好。”
两人不敢离郑府太远,又摸不清这幻境的底细,便将就着在屋顶上过了一夜。
不过做神仙妖怪就有这点好,压根不需要休息,也不会觉得疲惫。
因为无聊,赤曦还给陆尘心补了个课,简单交代了一下贞娘和郑士承的故事。
这个故事与童倚丹编排的戏文大致相同,但在重要的故事走向上,童倚丹撒了谎,这场婚礼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贞娘的确是在马贼手里救下郑士承,并接受了这位富有的商人的报答,跟着他一起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