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分?”狐妖浅浅一笑,分不清是高兴,是嘲弄,还是只是普普通通的一笑。“你比我之前见到你时更加奇怪了,你真是只有意思的小妖,不是吗?”
“如果是我的有意思让你追到这里,那我宁愿自己是个无趣的人。”
狐妖用指甲挑起指尖上那枚花瓣,花瓣便轻飘飘地落下,碾入尘泥。
“我可不是那么无趣的人哦,对于我来说,没有比自己更值得在意的东西了,所以你对我而言,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罢了。”
贞娘轻嗤,“没有哪个正常人会对路人紧追不舍,不死不休吧。”
狐妖眯起眼,显出几分媚态,“或许你是一个特殊的路人,不过你千万别怨我,我不喜欢别人怨恨我,怨恨这么丑陋的东西,如果别人强加在我身上,我会很苦恼的。”
“你还真是个自私自利到极致的家伙。”
女子一声轻笑,如静谧雪夜中忽然响起的银铃。
她的指尖划过自己的唇瓣,“我喜欢你的夸奖。”
贞娘挽起袖子,“闲话少说,动手吧。”
这一架注定要打,而且要打输,她没兴趣在这儿跟自己的仇人的虚影废话。
狐妖很欣赏她的魄力,欣然应战。
贞娘早已与狐妖对过招,她分明能轻易预测狐妖的招式并躲避,但还是次次都迎着狐妖锋利的爪子撞上去,生怕自己死的不够快。
在生命受到致命威胁的那一刻,灵魂深处的那一缕陌生的力量再次出现,瞬间掌控了她的身体,向狐妖挥出反击的一剑。
狐妖受伤退开,但贞娘早已没有当年的震惊和惊恐,她早知道什么会发生。
似乎一切都变得无趣起来。
她抬起充满了厌倦的眼,却无意间瞥到了藏在对面屋顶上的赤曦和陆尘心。
她微微一怔,整个人总算有了点波澜。
至少今夜并不是她的独角戏,她还有观众。
屋顶上,赤曦几次想要出面,却都被陆尘心阻止下来。
“贞娘已经经历过这一切了,如果她想要反抗,未必打不过狐妖,甚至可以求助于我们,但她没有,那我们就该尊重她的选择。”
“可我不想就这么看着她去死。”
“你这么肯定她一定会死吗?”
赤曦怔了怔,“什么意思?”
陆尘心看着不远处对峙的两个女子,眸光微沉,“想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难的是真的有勇气死,更难的是在面对死亡时有不逃避,不反悔的决心。贞娘一直以来都为相信了狐妖的幻术亲手杀死郑士承而痛苦内疚,但如果如你所说,郑士承让她失望了,当她看破幻术的时候,会怎么选择呢?”
如果一直以来相信的东西崩塌,背叛不再是背叛,伤害不再是伤害,爱不再是爱,她还会愿意为了一场镜花水月去死吗?
赤曦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
可这岂不是更残酷的惩罚吗?
“我突然觉得害怕。”
陆尘心上前握住她的手,“不用害怕,我在这里。”
“我有些迷茫了,这世上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呢?如果真心对待过的人有一日都会弃我而去,那活着的意义何在呢?”
另一边的贞娘和狐妖还没拼个你死我活,这边的赤曦却开始怀疑人生。
陆尘心走到她面前,挡住她的视线,然后抬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别用眼睛去看,用心去体会。”
赤曦听话地闭上眼睛,纤细的睫毛在陆尘心的手心扫过。
陆尘心问,“你曾相信自己看到过今夜的真实,可是什么是真实呢?是郑士承说出口的那些话?是贞娘刺出去的剑?是狐妖施展的幻术?还是他们曾经相处的点滴?”
他放下手,赤曦的眼睛仍然闭着,显得她整个人都很温顺。
陆尘心倾身向前,轻轻拥住她。
“贞娘说她很羡慕你,生于六界之外,不受命运的挟制,但我告诉她,当你在意我们的生死,与我们形成羁绊的时候,你就已在命运之中了。同样的,当贞娘嫁给郑士承的时候,她就在这世俗里了。”
“世,俗。”赤曦缓缓重复着这两个字。
多么嘲讽的两个字。
她睁开眼,目光从陆尘心的肩上穿过,落在檐下的贞娘身上。
这一次,你会怎么选呢?
她在心里问。
贞娘说了一句什么话,下一刻,梨树下的狐妖伸出利爪冲向她,两个人打成一团。
不过这也使得赤曦总算看清了狐妖那张藏在茂密的梨花枝头的脸。
她认识那个人。
不仅认识,而且有仇。
狐妖容真。
“不对劲。”
赤曦的目光立刻变得警惕起来。
她这个人闲散惫懒惯了,突然正经起来,总是让人有一种措手不及的感觉。
“怎么了?”
陆尘心放开她,便看见她分外严肃的神情。
她鲜少露出这样的表情,哪怕别人把武器架在她的脖子上,她也能笑嘻嘻地跟人打哈哈,或者抛下脸面求饶道歉,因此当她严肃起来的时候,便显得不像她。
“你看那个人。”赤曦指着院子里对贞娘重拳出击的姑娘,“她不是什么普通的狐妖,她叫容真。”
“狐妖容真?”陆尘心微愕,他虽然没有见过容真本人,但容真的大名如雷贯耳,他实在很难没听说过。
“她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对贞娘下手?”陆尘心心里的疑问实在是太多了。
容真被狐妖一族逐出族内之后,便离开了妖界。传闻中,她去了魔界,靠美色勾搭上了魔将,在魔界混得风生水起。
但也有传说她被逐出狐妖一族本就是个幌子,是妖界故意如此,好让她到魔界去做个间谍。
不过至于事实如何,八成没人知道,因为自从容真得罪了现任魔君,被禁止进入魔界之后,便几乎没人再见过她了。
六界之中离奇的事不少,也没人会在意一个除了美色一文不值的小狐妖,故她消失之后,关于她的流言就越来越少,她便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
赤曦和陆尘心都没想到,竟有幸能在这里见到她。
赤曦摩挲着下巴,“被逐出妖魔两界的狐妖,在人界还敢胡作非为,追杀贞娘,你猜她是真的胆子大,对自己那条小命无所谓,还是后台硬呢?”
陆尘心扭头,看向她的侧脸。
赤曦一认真起来,沉思的眉宇间会有几分英气,还有那种对凡事都自信笃定的神采。
他笑了笑,“听起来你认为是后者。”
“我不是猜的哦。”她还刻意多解释了一句,“你可能不知道吧,我与容真并无交集,但我认识她,凭借的是一个人。”
她刻意顿了顿,就连手上的动作也同时停下来。
显然,这个人让她很头疼。
“是梵蓁。”
“当年容真有求于梵蓁,梵蓁的条件就是让她给我找麻烦,我因此被那只骚狐狸恶心了一个月。”
遥想当年,那真是此恨绵绵无绝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