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心里总会有那么一件东西,或是那么一个人,值得用性命去守护,而没有任何妥协的余地。
你也有这样的东西吗?
陆逢机最终还是说服了兰芳,或者说兰芳明白自己无法劝服他,所以选择退后一步。
夜里的青郃山一向是静谧的,但今夜灯火通明,喧闹不休。
兰芳到随竹居找到了欧阳明,两人一起聚集起尚被蒙在鼓中的青郃弟子们。
为了不引起恐慌,兰芳没有多解释,欧阳明也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一个,但看着兰芳脸上的焦急和担忧,他隐约猜到将要发生什么大事。
兰芳的办事效率很快,短短半个时辰,青郃所有的弟子便被集中到煜明殿。
陆尘心这个掌门不在,站在大殿之上的,便成了陆逢机。
殿下人群里的议论声不少,有猜测是不是陆尘心回来了的,有讨论白天课上的难题的,还有商量什么时候溜下山改善伙食的。
兰芳和欧阳明站在离陆逢机最近的位置,而陆思仍然不见踪影。
眼见着人已经齐了,陆逢机拍了拍手,要大家安静下来。
“诸位师弟师妹,煜明殿是我们青郃派最神圣的地方,我其实不该站在这里,但师尊因要事暂时离开青郃,将门中事务全权交给我处理。如今事发突然,我只好僭越,希望你们在这一刻能将我看作师尊,将我说的话当作掌门之令。”
“大师兄,这么晚了把我们叫来,是不是有什么好事要宣布啊?难道是你与姽落姑娘要成婚了?”
一个站的近的弟子开口打趣,惹得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大笑。
青郃山上的日子单调,这段日子他与姽落的的绯闻已经成了这些弟子的茶后谈资,听说暗地里甚至连赌局都开了。
但眼下显然并非开玩笑的好时候,那个不识时务的弟子见陆逢机冷冷地瞥了一眼自己,立马便缩回人群里不敢吱声了。
大殿再次安静下来,针落可闻,又像是只是陆逢机自己的幻觉。
后面的话对他而言太过艰难,他咽了好几口唾沫都没能淡然开口。
站在最前的兰芳担忧地看着他,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低低唤了声“师兄”。
那些失去的声音重回他的耳朵,人群中交谈的低语声从未断过。
“今夜匆匆将大家召集在煜明殿,的确是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宣布。”他的手在身侧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尽露。
他提高了音量,也不知是怕站的靠后的人听不清,还是希望用这种方式给自己壮壮胆。
“我宣布,从今日起,青郃派解散,你们各自离开,从今往后,六界之中再无青郃派!”
大殿中有一瞬间鸦雀无声,就连欧阳明都被这句话惊得呆住,只有唯一知情的兰芳看上去还算镇定,但藏在宽袖中的手仍在不停地发颤。
“为什么啊!”
“师兄你怎么能决定这样的大事呢?!”
“就是,掌门呢?我们要见掌门!”
不断有质疑声响起,大殿顿时如同一锅即将沸腾的水,响个不停。
甚至有几个激进的弟子冲上来扯陆逢机的衣裳,好在被欧阳明和兰芳上前拦住,隔开。
在这样的混乱中,陆逢机却笑了。
如此开怀。
无论这些人是出于怎样的理由,至少他们对这片土地曾有过一丝不舍,这就够了。
兰芳看着这样的他,却愈加难过。
在拥挤的人潮中,她挡在他面前,身后是不断质疑和指责的同门。
“师兄,一定要这样吗?一定要一点退路都不给自己留下吗?”
若他身后还有这些人,他或许还能全服自己为了别人的性命逃走,可他选择解散门派,遣散所有的师兄弟,便是要让自己身后空无一物。
只有没有任何顾虑的人,才能坦然赴死。
“我们没有退路的。”
在这座喧闹的大殿之中,他的平静如同落入沸水的冰。
他温柔的笑便如同那缕蒸腾的雾,“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除了脚下这块砖,但你们不同,你们还有家人,还有自己的人生。你从前总是对是否回家这件事犹豫不决,你看,现在不需要选了,回家去吧兰芳,至少你还有家可回。”
眼泪从兰芳的脸颊划过,落在煜明殿的石砖上,她失了往日的所有风度,在众人面前泣不成声。
几乎所有人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们看着这样的兰芳,却奇异地一同静了下来。
兰芳的哀泣声响彻整个大殿,让这座分明挤满了人的煜明殿显得十分空旷似的。
陆逢机没再看任何人,而是将目光投向欧阳明。
“欧阳先生,我希望明早日出时再没有人留下,拜托你了。”
欧阳明怔了怔,最终迟疑地点了点头。
交代完所有,陆逢机微微扬起下巴,那一刻他如同统帅万军的将军,站在校场的高台之上。
但他只有自己一个人。
“我要说的已说完了,祝诸位一路顺风,前程似锦。”他顿了顿,语气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走吧。”
所有人都注视着他,没有一个人动。
短短一刻钟的时间里,师门便没有了,谁都没有反应过来。
最终是伏在地上的兰芳站起来,她有些粗暴地用袖子擦去满面泪痕,然后冲高处的陆逢机躬身行礼。
“师兄,保重。”
言罢,她转身离去,每一步都坚定不移。
人群主动给她让出一条离开的路,她跨出煜明殿大门的门槛的时候,甚至没有一瞬犹疑。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他们有的学着兰芳的样子与陆逢机道别,有的愤然甩袖离去,有的走的无声无息,直到最后,只剩下欧阳明一个人。
陆逢机看向他。
“欧阳先生还有话要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