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入肉,发出噗嗤的顿响。
温热的血像泉水那样涌出来,流了梵蓁整条手臂。
她震惊地睁开眼,那双紫色的眸子里第一次失去平静,掀起重浪。
她难以相信,墨姝用她的手,将那把匕首插进了自己的胸口。
“你在做什么!”
她怒极,强压下一阵阵袭来的倦意,起身扶住一点点往下滑去的墨姝。
匕首已因墨姝体内紊乱的灵气而消散,只剩下胸口一道深而长的伤疤,像从天空俯视而下的巨大裂谷。
她第一次躺在梵蓁怀里,明明浑身上下都疼的失去了知觉,却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侵袭了她的思维。
这样就很好,即便死掉,也很好。
“主子。”她气息奄奄,缓缓地唤,“我不想成为你的附庸,我想成为你,哪怕是你身边一件无可替代的东西,你什么时候需要了,用的顺手,不需要的时候就放在那里。”
梵蓁的眉紧紧地皱着,浅紫色的瞳孔渐深,透出几分骇人的气势。
她是这世间的最强者,理应站在云端俯视六界。
可她也是这世间最孤独的人,墨姝害怕看见她平静无波的眼睛,仿佛什么都入不了她的眼,不能影响她的情绪。
她拼尽全力将自己投入那片淡紫色的海,哪怕用性命换取一丝涟漪,也在所不惜。
“你已经是了。”梵蓁语调怅然,像是面对一个倔强调皮的孩子,而她最终认输了一样,“你已经是我身边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她的左手托着墨姝的脖子,右手一直轻轻放在墨姝胸口上那道骇人的伤口上,涌出来的血将她的手掌染成赤红,她用那只赤红的手轻轻描摹墨姝的眉眼。
“你知道吗,你和你娘亲真的很像,如果她当初不是那么倔强和执拗,如果她没有遇见我,她会是一个很好的母亲,你和贞娘会像平常的孩子那样长大,一生平安顺遂。”
墨姝的眼睛缓缓阖上,她胸口的血似是已流尽了,点点星光从她的身体里跑出来,最终汇聚在梵蓁的掌心。
“可世事没有如果,我终究会欠你们。”
梵蓁看向自己的掌心,闪烁着银色光芒的星光顺着血脉钻进她的身体里,她的眉眼染上一丝悲戚。
“可惜,我无法偿还了。”
墨姝猛地醒过来。
她像是上了岸的鱼,拼了命地喘息着,浑身的僵麻感让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止不住的痉挛。
过了好一会儿,她双颊被憋得通红,喉咙也干了,僵麻感渐渐退去,涌上来的却是疼。
像那个潺潺往外冒血的伤口在疼。
她撑着做起来,对自己的胸口又摸又看,没有血,也没有伤,她完好无损,可就是不依不饶的地疼。
额边的碎发被冷汗湿透了,风一吹来,她便冷得浑身打了个哆嗦,抱紧了自己。
周围已不是山林和沼泽,她躺在青翠的草地上,旁边是条浅浅的溪流,溪水清澈,一眼就能看到底,偶尔有鱼顺着溪流游过,溅起的水花有意识似的往她身上扑。
为免自己被那些调皮的鱼儿弄湿满身,墨姝捂着胸口站起来。
不远处有只白花花的兔子在吃草,发红的眼睛一直盯着她,随时打算溜走似的。
不远处的小溪里有几块生了青苔的石头,她走过去,从石头上跨过溪流,一抬头,便看见树下站着一个人。
少年生的丰神俊朗,正抱着手,靠着树,目光上下打量这个远道而来的客人。
墨姝极不喜欢少年傲气至甚至有些轻佻的目光,但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她忍住没有发作。
“这位公子”
“你过了忘情林和沉心泽,这里就是狐狩。”
少年不给她寒暄的机会,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
墨姝喜怒不形于色,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少年又道,“老翁让我来接你,跟我来吧。”
他说完,便兀自朝着山林深处走去,墨姝迟疑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因为她注意到少年手中一直把玩着叶子,像是习惯。
“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吗?”墨姝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试探着问。
少年轻笑,“虽然狐狩封闭,但你的搭讪方式也太差劲了。”
墨姝不置可否,随手抓住从她肩上滑落的一片嫩叶。
手腕微动,叶子顺着少年的侧脸飞过,然后被少年稳稳地用两指接住。
少年停下脚步,微微回头看她,目光锐利。
“我好心帮你引路,你这么暗算我不好吧?”
“以叶会友,我只是想帮公子回忆起你我曾见过的细节罢了,公子以为呢?”
少年忽而笑开,他丢了指尖的叶子,转身面对墨姝。
“我叫信初,你呢?”
“墨姝。”
“墨姝?姝色无双的姝吗?”
墨姝一怔,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理解她的名字。
“不敢当。”
信初往后退了一步,让开上山的道,“咱们还是边走边说吧,不然老翁该等急了。”
墨姝点点头,两人再次上路,只是这次是并肩而行。
“你如何知道是我?”
信初帮过墨姝两次,一次是墨姝被困在忘情林的幻境中时,那道莫名出现的伤让墨姝对周围一切的真实性产生了怀疑,另一次是在墨姝离开忘情林时,那些缠上来的树藤或许不能要了她的命,但若不是信初,她大概也要费不少的工夫。
两人虽是初见,却也算是有些情谊在的。
“我方才见你时,你手上便玩着叶子。”
信初微愣,仿佛是不敢相信她说的话。
“就凭这个?”
“就凭这个。”墨姝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判断,她自信极了,“当证据不充分的时候,就需要一些直觉和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