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石在人界很常见,若我还有来狐狩的时候,一定帮你带一块来。”
“真的吗?!”信初激动得睁大了眼,“那我大概会日日盼着你能回来的。”
他这么说着,可其实两人都明白,墨姝是不属于狐狩的。
他们默契地笑着,谁也没去提那个伤感的话题。
“对了!”信初突然站起来,顺便拽了墨姝一把,墨姝差点倒在那堆“破烂”里。
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张叠起来的牛皮纸,墨姝想起来,那正是信初从姽音那里取来的东西。
“来,给你看这个!”
他一堆杂物里往外一推,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哗啦啦地落地,跟下了冰雹似的。
转眼间,屋子里多出来一张积了不少灰尘的桌子。
信初把牛皮纸在桌面上铺开,墨姝好奇地走过去看,竟是一张地图。
“这是我拜托音帮我画的,你看,这就是外面那个世界吗?”
墨姝的手轻轻触及牛皮纸,起初落在狐狩,然后缓缓上移,最终触及妖界北边的大明宫。
然后她指着一处道,“这里不对。这两个部族本是一家,后来因为权力纷争将土地一分为二,姽落做了妖王后,曾亲自上门劝解,两地重新合二为一,已是一家了,这土地自然也不该再分割开。”
信初了悟似的点点头,从旁边拿出一本小册子,将墨姝的话记上。
“你再看看别处可有不实之处,过后我自己再改改。”
墨姝闲来无事,想着帮他这个忙也没什么难的。
然而这一查,就查到了夜里。
狐狩的夜更静,更暗,在没有月光的黑夜里,周围的一切悄无声息,就像行走在一条危机四伏的路上。
墨姝终于忙活完,直起腰来的时候,全身上下的骨骼都在隐隐作痛。
她伸了个懒腰,身上便传来咯咯的声响。
信初心满意足地收好地图和小册子,一直忍不住笑。
“辛苦你了,等明早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墨姝又揉了揉脖子。
“殿下离开六界太久了,这些年来外面日新月异,她记错些许也正常。”
“总归是有一物守着看着,总比什么都没有好,错就错吧,反正我也不会有亲自去验证的机会了。”
信初这话说的颇苍凉,明明只是一张地图,却说出了壮士断腕的悲壮。
墨姝扭头看他,“你为什么对外面的世界那么执着呢?在我这个外人来看,狐狩是个很美好的地方,六界之内再没有第二个这样的地方了。”
“我知道狐狩很好。”信初两步跨到门边冲她招手,“来。”
墨姝其实有些累了,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就跟了上去。
信初推开门的那一刻,墨姝看见了光。
明明身处黑夜之中,他们都沉没在黑暗里,她却只看见了光。
两人走出屋子。
外面的树林里挂满了灯,红红绿绿的一片,将静得压抑的夜晚装点得热热闹闹的。
“是老翁说,外面的夜晚有叫做月亮的东西,即使在黑夜里也发光,照亮夜行人的归途,狐狩没有月亮,也没有会藏在树丛里乱叫的小虫子,但夜里不能没有光。”
即使在最黑暗的黑夜,也要相信光明的存在。
墨姝突然觉得很感动。
她鼻尖一酸,眼眶顿时湿润了,好在有黑暗作掩护。
“这么好的地方,你却总想着往外跑,真是”
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好“真是”什么。
信初却笑了,“你是想骂我吧?没关系的,老翁也不知骂过多少遍了,我的耳朵都听出茧子了,不会往心里去的。”
“你这人真奇怪。”墨姝心里刚酝酿出来的泪意被他闹得烟消云散,“明明是那么严肃的事情,你却总能开玩笑似的说出来。”
“这叫苦中作乐,也是从别人那里学的。”
“也?”
“我从她那里学了很多东西,就像是我把自己活成了她,别人或许不认可,但我喜欢这样。”
墨姝扭头看他,他看着远方林子里各色的灯,更像是在仰望一个人。
“那个人是容真吗?”
墨姝虽然这么问了,心底却早有论断。
信初回头看她,少年的眸子里除了绚烂的灯光,还有一点如墨的黑。
“你认识她,对吗?你脸上写着了。”
墨姝不知道自己脸上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她无法从信初的眼瞳里看见自己,心里莫名有一丝慌乱。
“我是因为她才来到狐狩的。”
“哦?”信初一脸玩味,刚才那一刻的认真转眼消弭,他又变回了那副不着调的样子。
墨姝挪开目光,“我和她做了个交易,如果我来狐狩取到伶仃草,她就答应我一件事。”
“看来那件事对你很重要,值得你拿命来赌。”
让容真放弃攻打青郃的确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但在来之前,墨姝并不知道需要拼命,一切都是阴差阳错之下发生的。
“的确是很重要。”
“可是伶仃草早就被她拿走了呀。”
墨姝:“”
墨姝心里一时翻江倒海,五味杂陈,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这样被容真给摆了一道。
信初见她久久不言语,心里开始打鼓,心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时间过得太久,她或许是忘了吧”
他自己都觉得这个借口拙劣。
墨姝沉思了好一会儿。
她起初虽有些生气,却是气容真骗她来送死,可后来她就想明白了,容真答应她这个赌约的真正原因。
如果伶仃草一早便在容真手里,那代表她从来没打算强攻青郃,而骗墨姝来狐狩,表面上看是个恶劣的玩笑,若换个角度去想,她何尝不是给墨姝指了一条通向她过去的明路。
生,则一切疑惑迎刃而解,死,便是天命造化。
或许当日她们两人在营帐中谈及贞娘时,容真就已有了要她亲自来狐狩寻找真相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