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千秋喝不上酒,手支在轮椅上侧头叹了口气,轻敲着自己的面具答:“不大喜欢,好似看出了点儿门道。若真如我所想,倒是段出乎意料的姻缘。”
“姻缘?说对了,我也喜欢不起来。瞎编乱造些前因后果原是寻常手段,可本来一桩顶顶有趣儿的姻缘,偏要加些苦大仇深的家国离情。女中魁杂糅上深闺怨妇,竟弄成个四不像。哎呀,可惜了这一手好箜篌。”玉先生手持酒杯悠悠随着唱词顿挫上下打着转。
我竟然觉得,他说的……还挺有道理?
厢外忽传敲门声,随即进来位俞伯遣过来的小厮,躬身对岁千秋道故友已至,请他过去一叙。
虽然面具遮脸看不见表情,岁千秋声音却陡然轻快了许多。急急同我们暂告了别,由玉先生推着出门去了。
看来除了见故友高兴,不用再对着仨头一次见的主儿既不能吃也不能喝,才着实喜事儿一桩。
正嗑着瓜子儿,三寸丁挪到我身边悄声道:“赵嬢嬢,你说千秋先生去见故友,是不是得取下面具呀?”
我答应该吧,一晚上说了这许多话,茶水总得喝。
三寸丁杏眼溜溜地转了几转,一看就生了鬼心眼儿。
“怎么着,你莫不是想去看看?”
她立即小鸡啄米般殷勤点着头,我说可省省吧,连人家在哪个雅厢都不知道。
“酉三,不谢。”从入座到现在一声不吭盯着楼下的阿银开口道。
我一脸不可思议:“你怎么……”
“关门时听到的。”
这是啥猴精孩子呀?你以为他在一心听曲儿呢,小厮关门儿随口一句单单就飘到他耳朵眼儿里了!
三寸丁摇摇我的手,嘿嘿笑道:“那赵嬢嬢陪我去看看?”
哎哟,这时候知道来讨好我啦?
不去不去,你要偷窥你那宝贝先生的花容月貌我不拦着,我可没那兴致。
她小嘴儿一嘟:哎呀那正好我还没去过赵家,哪天我去拜访一下,见见赵大人,跟他说道说道我们同来花涧楼的事儿。
我会怕这种威胁?
横竖还能逃过我爹狠训?加不加去趟花楼这档子事儿又待如何?
我微微一笑:“那我也跟沈将军沈太尉说道说道?”
“别忘了这可算你带我来的,跟他们说理亏的也是你。我就不一样啦,不跟赵大人说也行,那些姐妹近来也都好奇着你跟端王爷的事儿呢。下回喝茶我就唠一唠——为了听自个儿坊间的故事,你特意跑来——”三寸丁声调拉得老长。
这下哪里还笑得出来——忘了陀螺精偶尔也有心有眼儿,就是不往好地方安。
阿银居然瞪都不瞪她,事不关己地咬了口芙蓉酥,接着听他的曲儿。
我服服帖帖跟着三寸丁出了雅厢,起身时问阿银去不去,他端坐如钟,小手一指楼下。
得,人阿银倒真从一而终,说来打探就一心一意奔着故事去,且不论虚实,先听完再说。
三寸丁和我顺着房门小木牌子上下踅摸了一溜儿,终于在三楼外圈雅厢里寻到了那间“酉三”。房间比二层阔气,门扉素白的纱上映出些影影绰绰,话却是分毫都听不清。
所幸周遭除了醉客尚没什么人,不然我俩这鬼鬼祟祟扒着门的模样可着实挺像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