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伊没说话,算是默认了。这时有人过来结账,党伊摆了摆手让他们走就行,然后他去提了几瓶啤酒过来,打开边喝边说起了和孤儿院失联后的生活。
当初他的父亲之所以来找他,是因为已经患上了老年痴呆,按他父亲的说法,是趁自己还记得自己有个儿子时,来见见儿子。他的父亲没有工作,没有积蓄,也没有其他亲人,记忆力还在不断减退,党伊虽然恨他,但是也不忍不管他。在父亲病情越来越严重时,他退了学带父亲到了这个城市,一边在饭店打工,一边照看父亲,后来还开了自己的小店,就在去年他父亲病情恶化,没多久就去世了,党伊卖了小店结清了医药费和丧葬费,开始了自己的摆摊生活。
值不值得这个问题,他也想过,在大学的时候他成绩优异,喜欢唱歌,打篮球很棒,将来想做律师或歌手,半夜醒来想起以前的自己,仿佛是另外一个人。可是无论值不值得,天亮了,他都会穿好衣服去工作。
也曾想过,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一边是从不索取的宋姨,一边是抛弃他后突然找上门的父亲,他知道父亲很自私,很不负责任,可是,他也不能看着父亲潦倒的走向死亡。
这些年,苦难让他疲于思索,更多的是不愿想。他接受不了自己,如此浑浑噩噩,茫然又倔强,对人生早已没了什么期许。以前以为对父亲负责会让自己胸襟开阔,后来发现也不是这样。一直到父亲死,他也没能从心底里尊敬他,原谅他,他并不后悔,可是心底里的厌恶从未消失过。父亲呢,死的时候连他是谁都忘记了。
一切都那么的悲哀,一切都那么的无意义。那股子一直被压抑的怨气,在父亲死后变成了一张嘲笑的脸,在心底里看着他。想起宋姨小时候跟他们说的一句话,人的自大,就是总把自己当成佛陀,以为自己有金刚不坏之身,以为自己有无限的寿命,拼命的去承受伤害,拼命的花费时间说服自己原谅一切,到头来伤痕累累年华已逝,含着一肚子委屈和怨愤,没有成就感,只感受到了满满的嘲弄。不如一开始就承认自己只是一个人,一个需先爱自己,只有几十年寿命的人。
党伊喝了酒,所以戴瑟要开车送他回去,这时有出租车过来,戴瑟让温蕴先回去酒店等她。
温蕴坐上车走后,戴瑟载着党伊和他那些摆摊的东西往他家开去,路上党伊突然捂着脸抽泣起来,许是酒精催化了情绪,一个高冷的男人现在哭得像个孩子。
“宋姨……她不怪我吗?”党伊说。
“怎么会。”戴瑟说,“她只是很担心你,你该回去看看她。”
可眼下宋姨越好,越不求回报,党伊越觉得自己对不起她。
到了住处,他翻出一张银行卡拿给戴瑟,让戴瑟替他带过去。戴瑟把他的手按下,“宋姨现在不缺钱,医药费已经都付清了,你还是过好自己让她放心。”
党伊默默地坐下,他住的地方不算小,但没有什么生活的气氛,几乎没有家具,就一张床。
戴瑟留了党伊的联系方式,要告辞时,党伊突然问了一句,“你就是戴瑟?”
戴瑟抬起头,想着自己难道很出名?
“嗯,咱们年纪差不多吧,我二十八,是一出生就在孤儿院的,你呢?”戴瑟说。
“二十四,”党伊说,“我跟你一样,小时候你应该见过我,只是我被领养过,再回去的时候你已经出去了。”
“哦,难怪。”戴瑟说。
孤儿院里,像党伊这样好看又健康的男孩儿,确实很容易被领养。但是被领养也不代表就真的可以拥有一个家,一旦被领养家庭出现问题,和其他亲戚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很难被接受,到最后还是会被送回来。
“但是我听宋姨说过你,她说,你是她带过的最聪明的一个男孩儿。”党伊说,“她对很多我们那么大的孩子都这么说,我还一直好奇你到底是个什么人。”
戴瑟垂下眼,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没什么大不了,只是比你年长几岁多吃过几年盐罢了。我们都是一个家里出来的,以后有什么事记得联系我,宋姨让我找你,也是让我照管你。”
党伊垂下眼,轻声说道:“嗯,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