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洪升身上的伤,还因为白马拉着五个人实在是吃力,所以行进地很慢。他们白日赶路,晚上找客栈歇脚,几个大男人凑在一起,谈天说地,天马行空,观风物,话人伦,倒也不觉得无聊。
此时,美髯公百温先生又在讲故事,对面的陆昭以及靠坐在一旁的洪升正懒洋洋地听他说。马车吱扭吱扭晃动着,缓慢地往东行进。
“我啊最近写了一个小故事,今日就说给两位小兄弟听吧。话说那南山的半山腰上头,长着一棵参天大树,高入浮云,俯瞰群生。这树上呢住了一群蚂蚁,它们打穿了树干做蚁穴,并且衔来泥土堆积在大树外面,来遮风挡雨。长此以往可还得了,这大树越来越虚弱,外头倒看不出来,可里头却开始朽烂了,不过那蚂蚁却日益繁盛起来,越来越多。渐渐的蚂蚁还分了家,有的居住在大树南面的枝干上,有的居住在大树北面的枝干上,有的居住在树根,有的居住在树顶,很是热闹,而且也是摩擦不断。有一天,野火烧来了,那住在南枝上的蚂蚁往北枝逃,住在北枝上的蚂蚁向南枝逃,树顶上的想去树根躲一躲,树根的想继续打洞往更深处去躲,不能逃命的只得渐渐进移到野火暂时没烧到的地方,可这也是暂时的。因为这大树已经中干了,火一点就着,枯枝败叶没一点水分,火一点就着。可想而知,这群蚂蚁哪里来的及逃命,全被被活活烧死了,没有一个活下来的,最后连大树都不存在了。”
百温先生讲完故事之后,表情很是悲愤,“我这故事说得虽是蚂蚁,可并不仅仅是蚂蚁。你我他,说的是我们大家。”说着指了指自己和对方,“小小的蚂蚁只顾着生存和内斗,把家国弄得支离破碎,外强中干,被一星半点的火就给点燃了,穷途末路,狼狈不堪。”
洪升点点头,说道:“是啊,当年,红巾军也只是白茅岗上几百号的治河工匠,手无寸铁,也无衣无粮,就如那星星之火,却瞬间点燃了整个天下。当年,我正好就在白茅岗那一段做小将,是亲眼目睹这火是如何烧起来的,如何越烧越旺,难以收拾。如今,看着外头这乱哄哄的天下,真是心痛不已。”
陆昭听百温说着,也是百感交集,“二位兄长说的正是,如今,举目望去,无一寸好河山,四处可见颠沛流离,人如虫蚁一般。先生今日以故事做寓,我等也是感同身受得很。”
百温探身问陆昭:“洪将军征伐四方,自然胸怀天下,倒是公子你看上去斯文书生,本应两耳不闻天下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却也对这天下局势关心了解?”
陆昭拱手道:“小弟我虽然是这身行头,可说来惭愧,在下并不是什么读书人。”
此话一出,百温先生和洪升都有些吃惊,盯着他一脸诧异。
陆昭接着道:“小弟我身为南人,来到北地,自然低人一定,我本在苏杭一带经商,且喜好拳脚,和那读书人是沾不上边的。只是出门在外,如果扮作富商怕被匪寇盯上,扮作武夫又会有很多官兵盘查,唯有这读书人,一来无钱财,二来无权势,三来儒户的身份也受普通人尊敬,所以才这身打扮,让大家见笑了。”说罢拱手行了一个礼。
百温摆手哈哈大笑:“原来如此,无妨无妨,情有可原。我说公子身上有股英气和豪迈之气,原来不是我这样的穷酸书生,真是见笑了,哈哈哈。”
陆昭听他这么百无顾忌地自嘲自乐,顿时轻松了不少,“先生说笑了,先生仙风道骨,学问精深,实是世外高人。陆昭能和先生一路同行,是陆昭三生有幸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