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霜不仅是照顾了她幼年的朋友，还是她的长嫂，是她的长辈。纵使她变了模样，她还是能从一颦一笑和熟悉的气息中认出她的种种。

看她笑颜模样是她，看她悬悬欲泣也是她。纵使最后要将她遗忘，起码曾经在心里住过。

陆惊梅恍然大悟天道的狠厉，人间最苦不是生死别，是对面不识难相认。一个人的内心汹涌，对面的一片茫然，你过去所有承担的记忆都酿成未来的苦酒，干了一杯又一杯，情思无穷无尽。

但纵使是如此，陆惊梅也不后悔此刻与他们的相认，总觉得来人世一遭，对上这么些包含着深情的眼，也算是没有白来一世。

这一世收获的感情和爱意是过往无法比拟的。就算再让她来这么一遭，折腾上这百八十回，她还是愿意的。

本来准备好说出口的过往全都化作对不起三个字，埋在燕霜的怀里，眼泪也像是被呼唤一般的同样落下，一滴滴一串串，濡湿了燕霜的肩膀，热度随着肩膀沉入心底，总算是暖了过去一直因为分别而坠入冰窖的心。

“从前院中的梅花开了，我就说，是你该回来了。”

当思念到了极致，会被巨像，身边的一切都好像带有暗示的意味，红梅开了是她，鲤鱼跃出是她，就连月圆月缺也是她。

因为等待的迷茫而盼望着所有的一切都是重逢的征兆，如今，真的重逢，一切都成为重逢的喜悦作陪。

“嫂子……我哥呢。”拉着燕霜的手，这双手虽然还是有过去习武之人的硬气，但更多的掺杂着身为人妇的温柔，指间也有了薄茧，还带着些炉火旁坐过的温度。

被一声嫂子叫的有些羞红脸，燕霜小小推了陆惊梅一把，还是口是心非的替她整了整散乱的头发，笑容也带着归属的意味。

“他，已经盼你很久了。”

院内那个消瘦的背影让陆惊梅难以相信这个人是陆修竹，曾经的他就算是身披铠甲，被利刃刺中也是依旧倜傥的模样。与所爱背道而驰也依旧一副风淡云轻的态度。

而如今，这个身子基本撑不起袍子的人实在是让她难以相信这个人是那个曾经单手抱着她骑马游湖的人。

身后熟悉的脚步声陆修竹不是没有听出，只是他不想回头，曾经的无数个夜里都有过这样的梦。熟悉的脚步声伴着推开的院门，或是幼年或是少女的陆惊梅一敛袍子连脚步都走不平稳的从门后窜出来吓他一下。

像是无数次儿时印象重演。

这次不再是曾经在梦中无数次回溯的模样。略带些岁月刻痕的面容和浑身收敛的锐气。曾经那个火力全开的少女长成一个亭亭的妇人。纵使岁月与她的流逝过于快速，但对上那双刻意掩盖过真相的眸子，还是能在第一时间辨认出，这双眼就是曾经那个在上京被宠的无法无天的少女。

原来想象中的哭泣没有，拥抱没有，甚至冲上前的步伐也没有。是面对面的踌躇不前。直至燕渡从背后轻轻推了她一把，陆惊梅才大梦初醒的，走到陆修竹面前。仰头对上他那双略带伤情的眸子。轻声喊了一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