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历四月，仲春时节。

清明的几场雨过后，娇艳的桃红梨白都已经谢了，枝头上的海棠也清减了许多，若不是马场一旁的几丛山杜鹃开得极艳，每每晃着楚云昇的眼，他真觉得要对着CD红衰绿减的景象，叹一声无可奈何花落去了。

今天是礼拜日，不用上学。楚云昇按照以往的习惯，来到CD西郊的一处马场跑马。

楚云昇夹紧马腹，催促着胯下的马儿加速向前跑去。“哒哒哒”马蹄踏过湿润的草地，将还在酣睡的露珠惊醒，一些直接被马蹄带走，一些被风抛起，可还没等它们在空中撒够了欢，就也已经被扬起的马尾扫落，成了马腿上的点点的清凉了。

“二少爷，慢点！等等我。”后面马上的李副官大声喊道。

前面马上的楚云昇没有理他，仍是两腿夹紧马腹，两手松拉着缰绳，由着身下的奔霄尽情地往前冲着。“哒哒哒”奔霄埋着头，张着大嘴喘吸着，大步地往前窜着。它是匹刚刚成年的雄马，骝毛黑鬃，腰短背平，头大眼鼓，是两个月前，楚云昇的父亲特意派人从西昌那边带回来的。

“吁~”跑到了马场门口，楚云昇打着口令，猛一拉缰绳让奔霄停下。奔霄猛地提起两只前腿，半人立着嘶鸣了几声，楚云昇坐在马上，两腿紧夹着马腹，身子坐得极稳，等它放下腿，才从马背上翻身下来。

“哒哒哒”“吁~停”，李副官稍后脚也到了门口，拉着缰绳从马背上翻下来，一边将缰绳递给来接的马倌，一边走过来说道：“二少爷，你刚刚跑那么快干啥子？”

楚云昇拍了拍奔霄的背，似乎对它刚刚的表现并无责备，一面将缰绳递给马倌，一面转过身来。

李副官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来，红色的烟盒上头绘着人物，正是新版包装的哈德门。李副官抽出一支来递给楚云昇道：“刚才那马前蹄都立起来了，真要把你摔下去有个好歹，我怎个跟司令交代去？”

楚云昇看了烟一眼，摇了摇头，一边往马场外走去，一边说道：“降了它两个月，我若是这点本事也没有，司令就该怪你白教了。”

李副官收回烟来，自己夹在手上，又从口袋里掏出火机来点上，吸了一口，才跟上去笑着说道：“二公子毕竟年纪还小嘛，又是夫人的心头尖肉，我也是怕你有个闪失。”

“李副官，虽说你是二娘的侄子，但吃的可是楚家的饭，敷衍耍滑这一套我劝你还是省了吧，对你可没好处。”楚云昇一面接过马场佣人递的湿毛巾搽手，一面冷冷地说道。

李副官闻言动作一顿，他没想到才十六岁的楚云昇竟然这么有城府，说的话一言就戳中了自己的心思，知道他原是不好摆弄的，反应过来，连忙将手里的烟扔下，又用脚踩了踩，这就走过去陪笑道：“知道知道，以后还要二公子多多提点啊。”

楚云昇瞥了他一眼，嘴角微翘着算是笑了笑，说道：“走吧，去靶场。”

李副官闻言连忙应了一声，然后招呼着手下跟来的几个兵去找了辆黄包车给楚云昇坐上。然后自己带着士兵跟在车子后面往靶场跑去。

“砰砰砰”终于打完了两百发子弹，楚云昇从靶场下来，将手里的三八式步枪递给李副官。

“不错，准头已经比以前很足了。”李副官接过枪来说道。

“这枪的确比毛瑟枪好用。”楚云昇答道。

李副官一面将枪递给手下士兵，一面有些得意地说道：“那是当然。”说着眼睛又转了一眼楚云昇，才又说道：“别看我只是楚副司令身边的副官，但有本事的朋友也还是有几路的，这种枪，我敢保证，整个CD不超过三十支，我送了五杆给司令，自己手里还留了一杆，怎么样，我将我这杆送给二少爷？”

楚云昇又瞥了那士兵怀里的枪一眼，是真的有些喜欢，可视线转到李副官身上却是笑着说道：“既然李副官也只留了一杆，我又怎么可夺人之好呢。”

“诶，既然二公子喜欢，我让出来又有何妨。”李副官献殷勤道，转头招手又让那拿着枪的小兵过来，然后看着楚云昇笑道：“从前有怠慢二少爷的地方，以后还要你多指点。”

楚云昇看着李副官，心想他前倨后恭，态度改变这么大，不应是自己两句话就说动的，此时恐怕还是当自己是好摆弄的小娃娃，以为假意殷勤殷勤就能敷衍过去的。但并不揭破，而是先装作不知，笑道：“那这枪你就先替我收着吧，反正我练枪也要靠李副官指点。”

李副官笑了笑，说道：“也好，那就扔搁在我这。”

楚云昇折腾了一上午，此时觉得有些乏了，想回去洗个澡。于是不要李副官安排饭，叫人招来辆黄包车这就往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