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的陆渐离还不知道科举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考中之后想要做官也不如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可是,陆渐离带着这股怨气,以及家中所剩不多的资财,找到了当时在学府教书的陆无悔,想拜入他的门下。
说到这里的时候,陆无悔停顿下来,扭头看向陆锦年,呵呵问道:“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和你师父一样是猎龙人?其实错了,我不是猎龙人,我是学府讲习。”
陆锦年恍然,怪不得师父说猎龙人无父无母无妻子,师祖却妻妾成群、儿孙满堂,原来师祖根本不是猎龙人。
如此一来,困扰在他心头许久的问题得到了解答。
“当时我还在学府讲学,身边环绕的都是官员子弟,对他自是看不上眼的,可他天天跟着我,趴在窗外偷听我讲课,不管是炎炎烈日,还是大雪压身的寒冬,从未缺席,从不叫苦。
也许是动了恻隐之心吧,我给他单独讲了一次,那次之后他成了我的学生,也成了我的养子,我还逼他答应我,要成为一代大儒。”陆无悔徐徐说道。
“那师父是怎么成猎龙人的?”
陆锦年提出心中疑惑。
若师父的理想是做官,又被师祖逼着要成一代大儒,那么本该苦心读书的他,是怎么走上猎龙人这条路的?
说到这里,陆无悔哈哈大笑起来:“因为那时候我得知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也想明白了一件事情,最后放弃了学府讲席的身份来到狼郡,你师父也跟着来了,他以为我是在考验他的心性,笃定只要通过我的考验,我便会帮他走上仕途,可是……”
可是陆渐离猜错了,那时的陆无悔有些心灰意懒,虽然表面看上去很平静,实则内心郁愤难平。
再往后,陆渐离意识到陆无悔没有跟他开玩笑,他想离开陆家,去寻找新的老师。
陆无悔那时已经对陆渐离有了感情,虽然陆渐离是带着目的靠近他的,但在长期的接触和共同生活中,陆渐离已经把陆无悔当成了父亲,陆无悔也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孩子犯了执拗,一头往一个错误的方向扎,当父亲的如何能眼睁睁看着?
于是,陆无悔有生以来第一次动用了自己潜在的力量,将迫害陆渐离父母的恶劣严惩,并让陆渐离目睹了整个过程。
那时陆渐离说,他恨他。
他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只为有一天能亲手报仇,可陆无悔破坏了这一切。
陆无悔没有说话,他强押着陆渐离去了许多地方,见了很多人,有普通百姓,有高官学子,还有很多和他一样的孤儿。
从他们身上,陆渐离听到了很多他根本无法想象的故事,也见证了这世间比恶吏还要恐怖的龙兽。
渐渐地,陆渐离眼中的愤怒和仇恨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惊惧和麻木。
再然后,陆渐离忽然跟陆无悔说,他要去当猎龙人,脸上的表情,比他当初说要当官还认真。
陆锦年无法想象师父经历了怎样的思想斗争,最后又是凭借什么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他只知道,师父成了猎龙人,从龙兽手里救出了自己,这是一份奇妙的缘分。
陆无悔幽幽叹了口气:“我教他许多,是想让他实现当初对我的承诺,成为一代大儒,用他学到的学问去造福一方,造福更多不幸的人,可我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要去当猎龙人……
那时我便后悔了,也许是我下药太猛,良药变成了毒药。
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他也许不是一块读书的料子,但绝对会成为一名了不起的猎龙人,这世上优秀的读书人已经很多了,但猎龙人还不够多,所以他要去。
我苦劝无果,渐离偷偷拜了一位猎龙人师父,那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带他去了龙殿。
渐离侥幸通过考验,成为一名猎龙人,然后离开了这里,只有每年除夕才会回来看望我老头子一眼。
再往后,我从信中知道了你的存在,他便再也没回来过。”
陆无悔的话到此戛然而止,陆锦年却没有听出师祖到底要和他说什么。
“今天我要和你说的话都说完了,你先回书院吧,记得去旁听讲会。”陆无悔端起茶盏啜了一口微凉的茶水,下了逐客令。
陆锦年躬身告退。
陆无悔放下茶盏,看着合上的门扉,呵呵笑道:“渐离,他连犯的执拗,都和你一模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