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氏不知道海平什么时候走的,她的心里只有悲伤,这一年里,失去的东西,这辈子难以补全。
身上的劲松了,软软的起不来,肚子里老七翻身踢腾,郭氏才能感觉自己还有一口热气。
万不能散了!
这个世界,没爹没娘的人,昨夜又多了六个,再不能添了。
“俏俏,娘饿了。”郭氏轻喊。
“婉娘,你醒了?想吃啥,娘去做,”李母在郭氏背后掂了几个枕头,爬下炕给郭氏倒来一杯温水。
“娘,面条。泡菜臊子,要辣要酸,很多汤。”郭氏说的是郭老娘最爱吃的。
从小到大,她看见母亲身体不舒坦,一晚热热的泡菜臊子面下肚,第二天准能康复。
她也要泡菜臊子面,也要明天就能康复了。她要去小迎港奔丧,守孝,拄孝棒,不能倒下。要吃进去,要有力气。
李母煮了一大海碗的面,连汤带菜,郭氏全吃了。
吃完饭的郭氏,亲手缝了孝鞋,脚后跟的红布条,针针密密细细缝。
娘家爹娘都不在了,夫家双亲还在,孝鞋要留红。
郭氏身担双孝,替李忠守的父孝还未满,这母丧又来了,身上两个七七四十九天的重孝,她三十四岁这一年,何曾有过缓释。
李俏的心,即为失去亲人疼,也为郭氏坚强疼,这个女子,坚韧的犹如菟丝花,看着弱小,永不服输。
来报丧的人是郭氏堂弟,倒夹雨伞到李家的时候,雪已经积了有一尺深。
吃了几块子锅铲食,等着婉娘祭过母亲哭了丧,就告辞了。
李家众人哭的真切,李太婆尤其痛苦,这老姐妹们一起看戏逛庙会的光景还历历在目,两人一起去东庄庙法会逃过一死,不想半年时间,就阴阳相隔了。
老年人碰到这类的事情,都爱往自家身上套,太婆回去吃了四奶奶好几贴药,终是郁郁。
财来,金来,福来,兄弟三人一起来小迎港给郭老娘送蜡烛香,添重被。
大嫂一人拖着双身子,带着六个孩子,他们是怎么也不放心,这会儿送过来,到出殡那日也要再来灵前祭拜,一起再回南湾集。
上宁县的习俗,生死都是头等大事,宾客都不能歇夜,歇了夜耽搁下辈子投胎。
女儿嫁出门,也是客,出完殡,吃了白饭酒,多远都不能歇在娘家。
李俏也说不清这丧事流程,她一心一意盯着郭氏,寸步不离。
郭大舅舅几个劝过郭氏,郭老娘七十七,是高寿,算白喜了。
郭氏心里清楚,嘴里也应承,但就是身子越来越瘦,光守孝这几天,就瘦了一大圈。
她也知道,郭老娘是天冷染了风寒,吃了四五天汤药,知道大限来临,把三个儿子儿媳叫来陪夜,子子孙孙都在跟前送终,走的没有什么遗憾。
要说有,也就是李忠了。可这事她也强迫没有想太深,逼着自己正常吃喝,无奈还是掉肉的厉害。
郭氏闭眼,“马上到家了,俏俏,回家后娘想洗个澡,你给娘擦擦背。”她想洗去一身悲凉,说不定会身体好起来,运气也会好起来。
李俏给郭氏端来热气腾腾的红枣粥,李母早早在家做得了。
郭氏在厢房四个火盆烘烤下,泡在水里享受李俏的服务,吃饱了,昏昏欲睡。
李俏往桶里加了一盆热水,帮郭氏细细揉着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