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广去向刘秀请求带兵出征,由井陉攻入太原郡,刘秀十分不高兴。
耿广本来就是个人质,只要老实呆在邯郸,让皇帝看着安心就可,可是他没有摆正位子,竟然不知死活地提出领兵出征的要求,听在皇帝的耳朵里,就是他想要借机逃走,摆脱邯郸的控制。
若是如此,那么耿家的用心,就显得极为可疑了。
刘秀一怒之下,下了旨意,要求耿况入朝。这个意思,竟是图穷匕现,要把上谷耿家连根拔起,一向和平的两家关系面临破碎,大家要撕破脸,摊牌了。
当然面子上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刘秀派了自己的舅舅,长罗侯樊宏率车驾去迎接耿况,这个表面上的礼遇还是比较高的,就看耿况是不是肯放下上谷的家业入朝了。
从前耿家与皇帝保持着平衡,双方相安无事,主要是因为耿弇的存在,耿弇在朝为建威大将军,手握重权,是刘秀最为看重的将领之一,前途十分光明。
耿家因此和邯郸朝廷绑定得比较紧密,耿家依赖朝廷实现自己的利益,即便耿况不入朝,皇帝也并不十分担心。可是如今形势变了,耿弇全军覆没,虽然没有见到死尸,但是确定回不来了,耿家在朝中的利益几乎全部破灭,如今这个邯郸朝廷,对于耿家来说,真的是可有可无。
这也是刘秀一直不放心上谷的原因,即便耿广入质,他也依旧如鲠在喉,不拔出耿家的根不舒服。
刘秀这道旨意,配合着杜茂和张堪的大军,杀机格外浓郁,耿况要是不肯奉旨,恐怕上谷立即就要起兵祸,耿况要是奉旨,那就得乖乖交出整个上谷郡,别再想天高皇帝远地自成一家了。
长罗侯樊宏领了这道旨意,磨磨蹭蹭不想上路,心中恐怕对这个皇帝外甥有些怨言,让谁做这个使者不好,为什么非得让他去呢?
樊宏是刘秀的亲舅舅,他的姊妹樊娴都是刘秀的母亲。
樊家世为豪富大族,他的父亲樊重性情温厚,行事有法度,家里几代同堂,子孙执礼甚恭,就像在衙门里一样。刘秀可能受到了外公和母亲的影响,做事也喜欢有规矩条理。
樊家是典型的地方豪强,有数百顷的田地,建起来一个超大的庄园,里面牲畜、粮食、鱼虾、果品、桑麻等等都可以自给自足,可以闭门成市,当时正逢乱世,为了自保,附近许多农户都跑去依附樊家。
刘秀的外公樊重经常赈济宗族,在临死前居然立下遗嘱,把别人向樊家借的钱全都一笔勾销,把借据全部烧毁。那些欠债人听说了,十分羞愧,竟争先恐后地跑去樊家还债,但是樊宏受了父亲的遗命,坚决不肯接受。
樊宏性格像父亲,宽厚谨慎,上朝时都是按时到达,恭敬地俯伏在地等侯,他有事上奏时,都是自己亲自动手书写,先打好草稿,再一字一字地誊写,然后再亲自毁掉草稿。
虽然是皇帝的亲舅舅,但樊宏一点不骄奢,他生活简朴,恭敬地侍奉皇帝,宽厚地对待他人,并曾向刘秀说自己无功享食大国,诚恐福薄,子孙不肖,辜负皇恩,只愿还乡做一个小乡亭侯。刘秀当然不肯应允,但是却将他的话公开,将樊宏作为恭谨的典范。
刘秀对耿况下手,下了一道外表温情而内容严厉的圣旨,却命樊宏这么一个性情宽厚柔顺的人去传旨,不知是不是想以他的宽厚形象,冲淡一下旨意中的杀机。
樊宏磨蹭了许多天,终于还是在皇帝的催促下上路了。走之前,他将自己的儿孙都叫到面前,一个一个地叮嘱,让他们一定要谦逊恭谨,不要倚仗权势,触犯国家法度。
他如此郑重其事,让儿孙们顿时觉得十分难过,好像全家要生离死别一样,家里的孩子竟哭泣起来。
樊宏抹着眼泪上路,一路走,一路歇,几乎遇到一个驿战,便要进去休息一日,走了一个多月,才走到涿郡境内。
然后他便停下不走了。停留了十天,樊宏听说杜茂的大军到了昌平附近,便启程继续向北,不是直接进入昌平去传旨,而是投到杜茂的大营中来。
杜茂正在生气。
耿况以有边郡和流民为由,在上谷郡的要路隘口派兵把守,骠骑大将军杜茂和渔阳太守张堪的大军抵达了上谷郡南端,但是因为守军控制要塞,两军竟不得其门而入。
骠骑大将军杜茂名义上可以节制诸路兵马,但是在上谷郡,没有人听他的,耿况的命令才是命令,杜茂的命令就是个屁。
杜茂写了一封措辞严厉的信给耿况,命他接受自己的指挥,将军队调开,让朝廷大军进入上谷。
耿况回了一封信,措辞非常谦卑,在信中,他表示坚决服从骠骑大将军的指挥调遣,而且表示马上会命令军队开放关卡,让朝廷大军进入上谷。
他的谦卑态度让杜茂心里舒服了许多,可是说起来要进入上谷,他又有些犹豫起来,关卡虽然开放,但是他怕进去容易回来难。若是他前脚进去,人家后脚把关卡关闭,那时万一有什么事,他的三万大军连个后路都没有,到时该怎么办呢?
于是杜茂派了一名校尉,领兵五千进入上谷,他自己则留在涿郡,就在上谷的南面,对着上谷郡虎视眈眈。
樊宏来到杜茂大营,杜茂连忙将他接了进去,置酒款待。
樊宏道:“老夫奉陛下的旨意,接耿况入邯郸养老,大将军你看,耿况会奉旨南下吗?”
杜茂吓了一跳,他出来时,事情还不至于此,刘秀只是让他监视耿况的举动,但不要轻举妄动,如今皇帝的这个旨意,却是非常明确的向耿况动手的信号。
杜茂道:“樊公在我的营中,自是无须忧虑,杜某自能保护樊公安全,但若是进入上谷,不在我军保护之下,恐怕。。。上谷乱民尤多,请樊公多多小心为上。”
渔阳太守张堪道:“上谷太守耿况已有自立的苗头,樊公万不可再轻易进入上谷,以免为其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