缕缕青烟从青铜药炉里飘出,轻薄如细丝。
昏睡的青年面对着药炉侧身而卧,呼吸吐纳间,青烟随之有规律地摇摆着,好似女子曼妙的舞姿。
老石头往香炉中添了几味驱寒的药粉,又俯身检查了一下榻上宋青的瞳孔,见其状态平稳,这才坐下身,望向房间的另一端。
那边的明月谦在一张长桌旁忙活。为免老人家忧心不安,他刚才已细细交代了他们的身份和来意——明月谦,月老寨中人,贾红线,一个山林野人,因昨夜偶然在月老庙中听见常百草祈福,又闹了一出“仙姑显灵”,这才下山相助。
老石头除了听到红线假扮仙姑时眼波微荡,其余的不论是听到斩灵蛇还是战白虎,都只是带着浅笑,淡淡然的模样,仿佛早就有过比这些更稀罕的经历,只是他攥紧的双手还是暴露了内心的激荡,只能一直将手藏于袖中以作掩饰。
此时这位老大夫终于平静了下来,从前的许多事情顺着记忆的湍流冲入脑中。
他从没告诉过旁人,早些年他也在情人山上待过,还与月老寨中人有过难解的羁绊。
早在明月谦走进诊堂的时候,老石头就有一瞬的怀疑,这个孩子是否就是他当年在寨中见过的那个。听闻他自报姓名,他心中更是如波涛翻涌。
明月谦,月白之子。老石头记得,当年他上山为爱徒指点医术,偶然帮月白把过一脉,就是他亲自诊出她似有寒症。可那个温柔的女子为免旁人心忧,苦苦哀求他不要说出病情,并日日以胭脂着面,扮出气血充盈之状,同时一碗不落地喝着他开出的苦药,无奈,最终还是病发而亡。
老石头多年心有愧悔,他曾自诩医术精绝,却只在月白临终前才想到月凝草这一法。
时隔多年,宋青再染寒症,他身为医者,明知有方可用,却又不忍去求他人舍命闯入寒潭涧取药,只能眼睁睁看着身边的常百草日日痛苦,着实不堪。
可今日是月白的孩子救下宋青,老石头隐约觉得,这一定是月白在天有灵。
他定定地看着明月谦忙碌的身影,自打红线押着蔡家恶仆离开后,吊着手臂的他又是帮着安抚马水生,又是忙着照顾宋青,这会儿又开始分拣药材,就像是在用这一串不停歇的动作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好叫自己别再悬心于某个人,某件事。
只是那份心思根本压不住。
——明明是分拣了半天的药材,回神一看,小桌上不知何时又乱作一团,他只好顶着那只尚能活动的手,略显笨拙地再重新分拣一遍。
“还是先休息一下吧,孩子。”老石头幽幽道,“我相信那姑娘是可以平安带回百草的……”
明月谦听出他的劝慰之意,停下手头的动作,望向窗外的夕阳余晖,道:“红线与我自幼相识,我知道她有那个本事,只是……她已忙了一宿,今天又折腾了一整天,这一趟回来,怕是要带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