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道道认真地解释下来,听得红线再也尝不出嘴中残留的酸味儿,自然再也说不出什么酸话,只有静静地呼吸吐纳,等着药效起来、醉意消退。
四周静悄悄的,连风声也听得清,晚风吹动高处挂着的一盏圆月灯,灯光晃动,倒也不似方才那般晃眼,红线借着光芒,偷偷去看明月谦被照亮的侧脸,心中不知怎么的慌乱了一下。
这些年两人青梅竹马,她的确喜欢那张干净俊秀的脸,可若问对明月谦有没有更深一层的心思,她自己却拿不准。回想晚宴上那种难以克制的情绪和先前说的那些酸话,她只觉得那不像平时的自己,一时又别扭又羞愧,只好用力甩了甩头。
“酒醒了?”明月谦瞥见红线摇着脑袋,一直眯着的眼睛已然瞪圆了起来,便知她的精神已经恢复,一面站起身,一面随口赞道,“春回叔的解酒散果然神奇,或许可以试试将它掺进九叔的饮食当中……”
红线白了他一眼,暗骂这位少寨主点子绝、心眼坏,嘴上却问道:“咱们……还进去吗?”
“还是别去了,怕你再误饮了酒,一会儿又要闹着去跟熊搏斗了。”明月谦笑道,他抬头望了望月亮,“走,带你去个地方。”
他领着红线走到山寨东南侧的一处高地,这片高地上专门栽了一片竹林,取四季青翠、傲雪凌霜之意,竹林深处,几个坟冢依次排开——月老寨中逝去的前辈多葬于此处,为了方便寨中人祭扫,此处常年点着圆月灯,灯光之下,竹影幽幽,更显了几分清雅。
明月谦熟悉地走到一个坟冢前停住,默默地看向它。
红线立刻认了出来。“这不是白姨的……”她悄悄看了明月谦一眼,拿不准他此刻的情绪,故而没有说下去。
寨主夫人月白的墓前放了许多花束,各个都代表着月老寨中的人的心意。
明月谦在袖兜里摸出一朵白色的小花,也放了进去:“娘,我带红线来看看您……”
红线愣了一下,立刻又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白姨,小时候我承蒙您的照顾,以后,我会替您照顾明月谦,算是报恩啦!您尽管放心吧!”她又侧脸瞄了瞄明月谦的手臂,立马小声嘟囔,“这手伤……是个意外,白姨,您可不要怪我。”
明月谦轻轻笑了两声,又对着墓碑道:“母亲最爱月下仙姑的故事,所以她过世后,我甚至没什么勇气再去那座月老庙。”他转过头看着红线,“若母亲知道,在这短短几天,我竟随着你频繁出入月老庙,还演起了仙姑,她一定……会很欣慰吧……”
“是啦是啦……”红线挠了挠脑袋,她最不擅长应对这样的局面,更没有体会过心结消除的舒畅感受,只好猛地一拍手,转移了话题,“对了,你今日生辰,我还没送你一件正经礼物呢!”
提起这事儿,明月谦尽力掩藏着失望的情绪,道:“不是……有只山猪吗?”
红线耸了耸肩,嘿嘿笑道:“那是我随手抓的,我正好去山猪林捡东西,谁要它自己撞上来!”
“捡东西?”明月谦挑了挑眉毛。
“就是这个!”红线在身上摸索了半天,终于在衣兜里翻出了一个吊坠儿模样的东西,它由几根红丝和一块月牙形状的石头串成,做工不算精致,外形却挺讨巧,尤其是那枚月牙石头,生得又白又亮,简直就像是从天上摘下来的月亮。
“你这个人啊,功夫又差,乌鸦嘴又灵,总得有个驱邪护命的东西放在身上才好。”红线说着,将吊坠儿挂上了明月谦的脖子,“山猪林里有很多月牙形状的石头,我选了最漂亮的一个,做了个护身符送给你。”她又扬起自己的手腕,上面同样缠着一圈红丝,红丝上也同样挂着一枚石头,她得意道,“你看,我还给自己做了条手链,款式一个样,都有一个小月牙。”
明月谦低头看向胸前的吊坠儿,一时竟有些失语。他以为,那只山猪已算是红线最“走心”的礼物,谁曾想,这个大大咧咧的姑娘还有这般巧思,竟亲手制了饰物。只是男女之间这样的信物原是最不该轻易许人的,她这样打着生辰礼物的名头赠出,倒叫他不知该如何解读了。
红线见他不语,生怕他不喜欢:“可能……你觉得你们男人戴这种东西有点奇怪,要不我去改个旁的……”
“不,我很喜欢……”明月谦连忙伸手握住那枚月牙石头,像是担心它的造物者反悔将它收回去似的,他将月牙攒在手心里摩挲了一会儿,问道,“它有名字吗?”
红线摇头,说得坦诚:“做得匆忙,我又最烦动脑,哪有心思给它取名字……”
明月谦轻扬嘴角:“不如……融了咱们的名字进去?”
红线在命名方面没什么心得,更没什么讲究的,她将两人的名字反复念了几遍:“贾红线,明月谦……红线月谦……红线……谦?”
明月谦双眸一闪,眼中顿时浮满温柔:“很好,就叫‘红线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