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细雪新园图被画成《月下惊鸿图,纸上颜料在冷气下渐干。妖怪们围聚过来赏画,涂山兕瞥着窗间画上的白影,“这是奉辰大将军府里的人。”
徐达道:“还是位白衣小娘子!”
青夜叉头飞在徐达上边,“那小娘子好看么?”
赤夜叉笃定道:“当然好看,若不然阿郎怎会画出来?”
“比得过狐仙娘娘?”
“自然没有,也比不过神女娘娘。”
二夜叉你一言我一语,引发一帮小妖的议论,那将军府里的白衣小娘子大伙都没见着真容,说着话题就成了讨论红药与狐女究竟谁更美丽。
桌边的红药并不关心那些讨论,望着那画,墨画的重楼,雌黄点的灯火,文蛤粉勾出的一抹白,她担忧道:“阿郎,那将军府的白衣小娘子,真瞧出咱们的底细了?”
李蝉点头,“多半。”
红药拢在袖里的双手攥到一起,紧张道:“咱们叫人看破了底细,会不会有麻烦?阿郎又要进乾元学宫,若传出去名声不佳……”
“什么名声?”
“自然是……”红药语气一顿,犹疑道:“若被别人说阿郎勾结妖魔,恐怕要被人嚼舌根,有人以此攻讦阿郎也说不定。”
李蝉摇头一笑,“我是什么样,就有什么名声,不必假装。以前我是‘左道妖人’,所以藏头露尾,如今我种了道,就是正经修行者了,卫道士要斩妖除魔博名声,想找上我,也得再三掂量了。我若装出一幅嫉恶如仇、耻与非人之类为伍的模样,与人交往时,的确方便些,但又能装得了多久?君子成小人,要遭万人唾弃。我从来都是屠户,旁人至多在背后鄙夷我,有朝一日放下屠刀了,反倒叫人觉得,这人看起来也没那么坏嘛。”
红药一想,还真是这么个道理。以前玄都清河坊有个德高望重的老先生,被人瞧见夜登寡妇门,遭邻里唾弃了许多年,终于想不开了,投河而死。又有个浮浪子弟,十分好色,与许多女子有染,邻里见他与正室相处不错,便说这浮浪生倒也有专情的一面。
她若有所悟,又心生疑惑,“阿郎,为何好人比坏人难做,这便是人善被人欺么?”
李蝉已收起瓷盏,倾出残余的颜料,听到红药这么问,他又拿来一张蜀州麻纸。
“也不能这么说。”李蝉提笔蘸墨,在白纸中间画出一点黑。
“你看,我在这白纸上画一黑,你眼里看到的便是一点黑,但要是这样呢?”
他挥笔涂出一大片黑色,又蘸剩下的文蛤粉点出一抹白,“如此,你眼里看的,却是这一点白。”
红药若有所悟,“那将军府的人,咱们便不用理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