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玄走之前去了一趟江月楼,江河川也担心他身体有恙,况且是奔赴那苦寒之地,就也劝阻他,然而并没有成功,反而被他劝动投了一大笔银子以作赈灾之资。
他拿着从江河川那里“诓”来的厚厚一沓银票出了江月楼的顶楼私家会客厅,听到对面的琴阁有乐声悠扬,便驻足直听到曲罢,然后缓步向那边走去。
楼下之人听此曲如闻天籁,曲终之时尽皆叫好,几层楼内的客人都从雅间中出来站在走廊上仰望琴阁,莫不赞叹江家小姐将一曲欢愉明动的春日宴演奏得多么美妙。
江弦歌走出琴阁,转身进入一旁的茶室,却见顾清玄独坐在内,洗叶煎茶,神情专注。
“见过伯父。”她上前见礼,坐到他对面。
顾清玄低叹了一声:“弦歌这一曲春日宴,竟比再多哀曲都伤人心啊”
她一滞,低垂螓首:“伯父弦歌明明弹奏的是再欢愉不过的曲子,伯父怎听出伤感?”
顾清玄放下茶壶,故意问道:“哦?不是吗?那是伯父多心了?”
江弦歌失语,只能坦白,看了他一眼:“我不伯父是真知音人”
他关切道:“诶,你和清宁姐妹俩都是心事特别重的孩子,尤其是你啊,一颗玲珑心,最是多愁善感,也最让伯父挂心儿女大了,都有心事了,我们这些老家伙也不好多问,弦歌啊,伯父只愿你凡事都能看开些,放宽心生死有命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伯父”
原来他都懂。
江弦歌心中宽慰,想了想道:“是啊,可能是在长安待得太闷了,无处排遣忧思,听说伯父要去商洛,可愿让弦歌同去?也好给伯父帮忙啊”
顾清玄犹豫了下,还是同意了:“也好,弦歌只当去散心吧。不过,你若去,还得换上男装才行。”
扮男装,对她来说已成阴霾,她以为自己再不会那样了,什么姜贤姜谷,不是伤自己的心就是伤别人的心,可是
她点头,微笑道:“好,小生明日就随伯父远行。”
节后开朝,整个工部都一心扑在天一神坛的修建上,从上到下焦头烂额,如临大战,工址上日夜两班开工,昼夜不息,顾清宁时常亲赴工址,哪怕是夜间,也要亲自督促。
一忙起来哪还顾得上其他,她常常在散值之后与卢远泽长时间探讨工事,两人仿佛真只是上下级,那晚的疯狂之事被他们用忙碌掩盖得好从未发生过一样。
但无论表面伪装得多完美,她都始终逃不过自己的本心,每每在侍郎廷待到晚间,卢远泽不小心碰一下她,都能让她的心脏剧烈撕扯。
不行,实在是太疼了,怎能让她一人这样疼?
两人静默时,她也会不由得看着卢远泽玉雕石刻一般立体明晰的俊美侧颜兀自出神,不同于幼时的迷恋,她只想将这美好的皮囊撕碎,将手中裁纸作图的刀子,插进他那深檀色的侍郎官服,一下一下绞着他的心脏,就像他对自己那样
此时天将昏暗,初春梅雨时节,雨落檐下空寥满庭,卢远泽去尚书苑取文献,不知因何耽误迟迟未归,她独坐在侍郎廷内,裁纸的手停滞了好久,失神地望着前方堆满图样的侍郎公案
空旷无人的走廊上传来脚步声,是轻盈灵动又急促的步伐,伴随着暖心悦耳的声音:“夫君!夫君!我给你送伞来了!你何时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