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给北京西路尽头的那两团孤零零的乌云镶了个金边。太阳落下去了,天还是浅蓝的,街道已经暗了下来,路灯暂时还没有亮,使得公交车LED显示屏上的红色数字和黄色文字,在暮色中非常醒目。
一条街的店招上斜插着许多五星红旗,正对着落日的红光,飞舞着,闪烁着,让过了国庆节的拉萨还处在一种节日的气氛中。
火锅店里,方自归和罗布相对而坐,两人中间的一盆红色鲜艳的火锅汤料热气腾腾地翻滚着。
“七年了。”罗布说。
“是啊,一晃七年了。”方自归道。
这么多光阴就这样消逝得无影无踪,两人脸上也不再有青春的懵懂,像是要把岁月的痕迹用变化的容颜记录下来。
罗布举起了啤酒杯,“庆祝我们,这么多年以后重逢。”
方自归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举起了杯,“干!”
本来在电话里约好,罗布请车队全队吃重庆火锅,可因为在布宫脚下的公园里出现了极其特殊的情况,方自归彻底崩溃,后来就只是方自归和罗布两个人吃火锅了,有些浪费那一大盆的火锅底料。
一杯酒下肚,方自归说:“真不好意思,今天让你看笑话了。”
罗布放下酒杯,“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是忘掉她吧。”
方自归看着沸腾的火锅说:“我曾经想,把她完全忘掉,可实际上根本办不到。在意识里,你可以把一个人忘掉,可那个人如果和你经历过很多,如果你很不甘心,那个人就会深深隐藏在你的潜意识里。冷不丁她就会出现在梦里,完全无法控制。”
“你和她没有缘分罢了。”
“但是……我真的不服。我不知道我到底输给了谁,但我知道,那个人或者有钱或者有势,肯定是所谓条件好的男人。所以,有一天,我要向她证明,她的背叛是多么愚蠢!”
“你说你要去创业,就是为了这个吗?”
方自归摇摇头,“不是。”方自归又点点头,“但其实在我内心深处,这个决定确实跟她有关。我想要出人头地,我希望有一天,她能远远地看到我……但我不要看到她,就让她远远地看到我,比如在电视上看到我,然后她终于明白,她错了,她终于明白,我到底是谁。”
这一晚,方自归和罗布一醉方休。
清晨,睁开朦胧的双眼,前一晚喝多了酒的方自归意识里一片模糊。
方自归模糊的意识里冒出来的第一个问题是——这是哪儿?然后,墙上一行歪歪扭扭的大字渐渐清晰起来——谁能把楼下那个半夜唱歌的人给灭了?
这行字,成功地阻止了方自归陷入到更深一层的“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的哲学迷思中。方自归这时意识到,自己正躺在拉萨一家青旅的男生八人间里。
八人间的墙壁上都是字,一部分文字是表达身体状况的,比如:“原来在高原写字也是一种力气活。”但更多的留言,表达的是精神状况,比如:“本以为你会陪我走西藏,你会在二零零三年夏天陪我重走50元,可惜二零零三年七月我再次来到这片神奇的土地,陪伴我的不是你。你若好,我就好。”
在关于精神状况的表达中,爱情这一精神分支的留言是最多的。
看来,在氧气稀薄、空气干燥的西藏,特别容易让人想起轰轰烈烈的爱情。
上午睡够了懒觉,下午,方自归就和伍明哥在大昭寺前晒太阳。据说,在大昭寺前晒太阳,是拉萨十大必做俗事之一。两人边晒太阳边聊了起来。
“我从来没见过,一个大男人可以哭成你昨天那个样子。”伍明哥微笑着说。
方自归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伍明哥。但是……我其实不喜欢哭,我记忆里,自从我上初中以后,我再没哭过。除了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