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我居住的揽月阁,我开始静下心来临帖。一个时辰后,我名义上的二姐徐如漪就会来教我识文断字。
大哥、大姐和二姐是十几年前逝世的大夫人,也就是徐蘅兮的嫡母严氏所生。二哥和三姐是二姨娘李氏所出,李氏自徐世行——徐蘅兮生父逝后便一直深居简出,吃斋念佛。而徐蘅兮的生母三姨娘顾氏在徐世行逝后悲伤过度,抑郁成疾,不久就告别人世。那时徐蘅兮七岁,之后便一直由舅舅抚养,六年两家人竟然从不来往,直至一个月前舅舅顾正风书信说蘅兮年岁渐长,一切都能自理,毕竟是徐家的血脉,回徐家顺理成章,两家人于是达成共识,大哥徐岿派人到苏州接人。
失忆之人前尘往事尽忘却,我以此为由开始了我在这里的求学之路。
文盲的身份让我心里不安,要是哪天在街上不小心跑到男人们的澡堂里去,那还不把人吓坏了,当然,我比较担心的是被人当成采阳补阴的女采.花贼。我不认为这是杞人忧天,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未雨绸缪总是错不了的。
当我把院子里莲池中畅怡亭牌匾上的字读成“肠舌帝”并且放肆取笑命名之人俗不可耐的品味时,我成功娱乐了三姐徐素韵,由此我更是下定了开启扫盲模式的决心。
大哥徐岿忙于朝中事务,无暇分身,便由二姐徐如漪一人教我。三姐徐素韵年方十五,比我年长两岁,识得字,不喜诗书,天真好动,能管好自己就不错了,是绝不可能让她教我的。
那为什么不请一个教书先生呢?当然不是因为徐家穷得叮当响请不起教书先生,而是徐家四小姐摔坏脑子的事早已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事关徐家颜面,此事自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这个时代的文字与那个时空的古代文字有相通之处,学习起来并不吃力,连一些古代诗词这里也有,看来我并不是零起点呢。
在现代时,无论是硬笔字还是毛笔字都是我不能说的伤,每次看到我写的“宋体”,沈晗都一副恨不得自戳双目的表情,并且很委婉地不算安慰的安慰我“还好,没有比上次难看”。每当这种时刻,我都会毫不留情地甩一个白眼过去。
在这里,随随便便一个毛孩子揪出来在我的眼里都是需要顶礼膜拜的书法家,这令本姑娘着实郁闷啊。
虽然很怀疑临帖能不能拯救我病入膏肓的“宋体”,但我还是打算一试。
刚临完一阕词,就见一个红衫美人素手拨开珠帘,莲步轻移,飘然而至。
来人细长瓜子脸,柳眉如烟斜飞,眸似含淸水汪汪,唇如樱瓣,削肩细腰,楚楚动人,我见犹怜。别人着红衫只显得艳俗不堪入目,而她着红衣却更加明艳动人,红衣更衬得她肤白如雪。
此女子正是我的二姐徐如漪,人如其名,一个如涟漪般温柔缱绻的美人。
徐蘅兮七岁离家,徐如漪六年未见这个妹妹,不但没有心生排斥,反对我照料有加,事无巨细。曾问徐岿和徐如漪,为什么之前六年不来接我,连看望都没有。
他们的回答要么敷衍塞责,要么顾左右而言其他。后来见他们对我就像对待亲妹妹一样,我也就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了。
我忍住心底的别扭叫了一句“二姐”,却见她眉微蹙道:“蘅兮,你怎么又穿婢女的衣服,画晴还给你梳了一个这么难看的发髻。”
我嘟起嘴,似不满地说:“我不喜欢穿那些那么重的衣服,至于发髻,这可是我学会梳的第一个发髻。”
说完,我假装生气地背转过身,不理徐如漪。
徐如漪轻轻拉着我的衣袖,笑哄道:“蘅兮不要生二姐的气好不好,蘅兮长得好看,梳什么发髻都好看。”
我这才回首笑看二姐:“蘅兮没有二姐好看。”
徐如漪掩嘴而笑,愉悦之色难敛:“今天嘴巴怎么这么甜?”
撒娇其实也是一门技术活,过了度是做作,下的料不够猛又达不到要的效果,对我而言,尤其如是。
从当初内心的排斥,到疏离,到勉强接受,时间其实并不长,而我却好似走过一段漫长的时光。
他们的亲切关怀,他们的无微不至,无时无刻不轻叩我的紧闭的心扉。然而接受是需要力气和勇气的,即使接受的是阳光般的温情。
在前一世,我是被抛弃的孤儿,而这一世,上天赐予我亲情,我想我要学会珍惜,既来之,则安之,尽我所能对待他们如亲人,尽管我不擅长做这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