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行所官吏无奈,只得命令将船按照对方所指向的位置划了过去。等船到了位置,就听头顶上突然发出阵阵轰鸣,犹如怪兽嘶吼,令人心惊肉跳。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一条一截黑一截黄的器物从大船上缓缓伸出;那器物上错落有致的的缠着许多环状物,而探出船身的一端顶部似乎是个滑轮,带着几条绳索,下面挂着一个大铁钩,铁钩上挂着的居然是一张绳网!
随着滑轮转动,那绳索带着铁钩缓缓下落,站在船舷旁的那个“疑似清国人”一边看着绳网下落的位置,一边回头喊着“靠左”、“向后”之类的话,显然是船上有人在操作此物。
等绳网落到关船的船头甲板上,几个官吏脸上的表情逐渐从愕然变的铁青。混蛋!丢张破网下来,是要用这个把我们兜上去吗?这跟鱼虾有何分别!
“贵方难道连张绳梯都没有吗?”唐人通译愤怒的冲着鲁寿山怒喊道。
鲁寿山憋着笑回应道:“我们船上的梯子坏了,还没修好。贵使就先凑合凑合吧。”
几个官吏一看,这绳网上没法坐啊。等一会吊起的话,三人非挤到一起乱了衣冠不可。正在为难之时,一个关船上的水手灵机一动,从船舱里找了一个放东西的木拍子。这玩意平时放在船舱里就是为了和底板隔开堆放物资的。
两个水手抬着木拍子放在了绳网的正中,上面站三个人勉勉强强。
奉行所的两个官吏和唐人通译满脸通红,忍受着屈辱站到了木拍子上。鲁寿山一看,随即回身对操作船吊的赵亮比个了手势,又向着绳网里的三人说道:“请扶稳坐好。”
轰鸣声再次响起,绳网向上收起,带着木拍子上的三个岛国官吏缓缓上升。
唐人屋敷的天后庙三层上,一众商人看的目瞪口呆。
“这,这船上都是什么人啊!如此羞辱倭国官吏,之后岂能善罢甘休。”
“看那船的名号,似乎是我中华人士。你们谁听说过这条船?”
一众船头商人均是摇头。如此大的船,如果是在国内建造,早就天下轰动了。况且别说开建了,朝廷的体制也不允许啊。这船比皇上的御舟都要大,谁要敢偷偷造出这么一条船来,抄家那都是轻的。
“这会不会是朝廷的船?”终于有人壮起胆子问了一句。
“肯定不会。”沈敬丹听了,拈着下颚的几根胡子摇头说道。“这船身的颜色是下蓝上白,与朝廷战舰的黑白二色规制完全不同。”
这个时代,清廷最大的海上战船就是广东造的大赶缯,最长的也才九丈五尺(30.4米)。至于往返清国与长崎的各式海贸沙船,最大的也只有七丈长。
“谁带着千里眼了?”一个挤在窗前的商人突然问道。
“我有我有,放在行李里了,我去拿!”
沈敬丹听到这话,突然想起自己屋里也有一个。这天后庙的三楼虽然位置不错,可楼内面积太小,一下挤进来十几个人,别说看大船了,眼前晃动的全是后脑勺。
他于是转身下楼,准备回去拿上千里眼再过来看。
一盏茶的功夫,沈敬丹便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推开门就道:“阿全,把柜子里的那副千里眼帮爹爹取来。阿全?阿全?”
他见屋中没人答应,心中奇怪,连忙又喊了两声。脱下鞋走到里屋一看,里间的窗户开着,一本《金云翘传》摊在席子上,被风吹的页面乱翻。
沈敬丹心下奇怪,不过他此时还惦记着那条大船,连忙走到柜子边打开一看,自己放西洋千里眼的盒子里竟然空无一物。
“阿全?阿全?”沈敬丹心中担心沈璇,于是又连连大喊了几声。
“父亲,你快来看啊,那条大船可真有趣。”
沈敬丹一惊,女儿的声音竟从头顶上传来。他急忙大声问着,接着又按照沈璇声音的指引走到屋外,看到廊下有架梯子靠在墙边,上面正是长屋的顶层阁楼的入口,于是急忙爬了上去。
“阿全,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快回去。”
沈璇此时头也不回,举着千里眼招手说道:“爹爹,你快来看,倭国的官上那条大船了。”
沈敬丹此时哭笑不得,这就是没缠脚的后果了。十五岁的大姑娘还跟个小子一样上蹿下跳的,这以后谁还敢娶。
他猫着腰躲闪着房梁上的蛛丝尘土,凑到了女儿的身边,只见屋顶上的瓦片被揭开了几块。探头一望,正好能看到那条大船。
此时沈璇坐在一个小杌子上,把千里眼的前段架在瓦片上,右手端着尾部凑在眼前。
“让我看看。”
沈璇一听,连忙将手中的千里眼递到父亲手中,又将自己身下的小杌子移到沈敬丹身下。
“爹爹你先看着,我再去拿个杌子上来。”说完就跟只小猫似的,几步哧溜哧溜就到了梯子口那里,转眼就没影儿了。
沈敬丹扭头看着女儿古灵精怪的身影,摇头苦笑,随即把眼睛凑到千里眼上,朝大船上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