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这般自讨苦吃的逼宫?”纫秋面露不忍之色,柔声劝道:“皇上,秋风伤骨,这般跪下去……”
“朕并未罚他。你信不信,便是朕现在亲自出去命他起身,他也是断不会从命?”我叹口气,“那人便是朕上次向你提说过的馎饦,他禀性一向如此。”
纫秋同情的看向我:“怎会有这般执拗的人!”
我不置可否:“他也无非是想求朕的一句话……”
我知道馎饦是一心为我,想到适才险些伤他性命依旧心有余悸。他是我信任的心腹,可他为何就不能给我留一点转圜的余地呢?
我语调难免带出些许悲意,纫秋情知不能再问,但她却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引我开口。
我叹息一声,她也跟着叹息一声。
我对她笑笑,她也歪头对我展颜。
“馎饦他是想让朕今夜就作出决断,一个如何取舍的决断,朕做不出,也不想做下这个决断。”
纫秋问道:“这个决断……很难?”
“这一决断做下,关系到多少人的性命,甚至关系大夏国祚。”我不忍告诉她,这里面同样也关系到她的生死。
她没被我语气中的沉重所影响,认真说道:“臣妾闺中女子,不懂家国大业,只知道一二小道理,说来与皇上消遣。在臣妾看来,这取舍之间,无非就是取生舍死、取重舍轻,取实舍虚,趋利避害,取养命饱腹之物、舍逸玩品赏之类。”
我突然想到初次见她的场景,便问道:“就如你当日舍杏花而待杏子?”
纫秋含笑点头:“臣妾家贫,杏花、杏子不能兼而有之。为饱口腹之欲,也只得舍弃观赏初春那几日的娇艳杏花了。”
我眼前似乎出现一个天平,天平的一端是我那未出世的皇子,另一端则是我、紫宸宫上下、纫秋、华予,甚至包括母后与六哥……
想到此我不寒而栗,孰重孰轻,当如何取舍,已是昭然若揭。
纫秋盯着我的眼睛,一眨不眨:“其实皇上已然做下决断,只是不忍说出来!”
我怔然良久,终是点了下头。
我站起身,抚平襟领、袍袖上的褶皱,对她伸出手:“纫秋,随朕来!”
我紧握住她的手,一路走出北阁,直至外殿。
汤圆汤饼正在外殿守候,见我们出来,俱是一愣。我示意他二人跟在身后。
刚刚步出殿门,暮秋砭骨的寒风,似要将我吹透。
纫秋扯动我的衣袖,向我指点馎饦所跪的位置。其实不用她提醒,我已经看见馎饦,还有馎饦身边正苦苦相劝的霜橙和鹿脯驼羹。
“馎饦!”我厉声呵斥,但声音顺记被秋风裹挟,失了力度。
我气急败坏,一癫一癫冲到他面前:“你闹够没有,起来!”
在这般天气里跪上一夜,不用等刑氏来杀,就可以直接翘尾巴了!
我指一指围他而站的鹿脯三人:“你想拖累他们一起被冻死?”
一向柔顺的霜橙不知哪来的勇气,突然跪在馎饦身边:“若主君不做决断,奴婢甘愿冻死!”
经她这一语提醒,鹿脯驼羹对视一眼,也一起跪下,就连我身后跟随的汤饼汤圆也跪了。
“若主君不做决断,奴才等也甘愿冻死!”
任何人都不愿被这般胁迫,我无语看着他们,转身就要离开。
身后,突然传来纫秋的声音:“你们以为,皇上为何深夜自寝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