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誉若执意保下夏可文,那么减免欠粮之半,租赋税收可由此缓解,我乐得如此!
他若不允,我便可如愿杀掉夏可文此子终不可用,偏又才学冠世,留着恐是贻患。
梁誉似乎极难决断,他一忽儿探身下望,一忽儿又低头沉思,正不知如何是好时,鼓点节奏明显减弱,刑场四周一片呜呜然的哭声……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太学生里不知谁带头吟唱起薤露之歌,诸生随声唱和,声调怆然凄凉,几令闻者心恸神伤。
梁誉懵然起身,眼中光晕频闪,明显已被触动。
我不动声色看看随扈众卿,发现小管尚书只是微敛下颌,对周遭的一切都不甚关心。
想想也是!他为营救同窗可说已倾尽心力,余下的也唯有尽人事安天命了!我轻轻点头,随手把犀角觥递到汤圆手里。
击鼓声恰于此刻彻底消失,刑官声色俱厉道:“时辰已到!着即刻行刑,斩迄报上!”
刽子手怒吼一声发力,浑如平地惊雷,屠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刺目弧线,我眯起了眼睛……
梁誉陡然回身:“好!就抵半数!”
“汤圆”我轻声唤道。
话音未落就见一道黑影自敞阁的雕栏间斜飞下去,直砸在正挥砍而下的利刃上,刀身随之偏离了方向,沿着待斩死囚的前额擦过,于额角上割出一道血口。
“喀嚓”一声,遭腰斩一分为二的巨觥残骸也掉落在断头砧上。
我缓缓起身,脚步虚浮着行至栏杆前,扶栏俯视。
“夏可文!朕本拟斩你一人以儆科场效尤之辈!可奈何你这厮好运,南梁枢密使情愿减免大夏欠粮之半,来换你此身此命朕为百姓计,不得不赦了你!从此后你就是南梁的人了!”
夏可文缓缓跪直腰身,仰起脸来。他眼中满含泪水,唇角翕动不止,鲜血从他额边淌下,滴落在脸颊、肩膀,一片斑驳不堪。
我见了不由想到我也曾为他贡举试上笔意酣畅的大胆陈述而叹绝,终是生出一丝怜悯:“驼羹,取一领厚袍赐他。石头城地气虽和暖,可路途上却一向难知冷暖。”
夏可文叩首谢恩,抬起头望向站在我身侧的梁誉,恰与梁誉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这二人如此惺惺相惜,我带醉笑道:“梁卿也算慧眼识珠了!梁卿不知,大夏今岁的贡举试,就只有这夏可文一个还算差强人意,余者不过是凑数混闹罢了!”
此言一出,众皆骇然。底下的一众太学生,更是毫不掩饰脸上的不平愤懑之色礼部贡举金榜已于昨日张贴,我这一句话,便悉数否定了上榜的三十名进士。
“陛下乏了,请陛下起驾回宫。”崔相从旁温语相劝,群臣也忙齐声附和。
我摸摸鼻子,少不得从善如流的点了下头,看来连崔煊都以为我这是酒后失言了。
鹿脯近前扶我,被我大力推开后,不死心的再次来扶。我低头瞥他一眼,鹿脯只顾低眉顺眼,手上却用力按住我小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