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至初冬时分,卯时之际苍穹犹蒙蒙亮。巍峨气派的玄武门高挂着烛光鼎盛的灯笼,冬风一凛,烛光摇曳。
经过十几日的长途跋涉,夏侯晏早已带着夏侯镜先行回府,如今浩浩荡荡的队伍当中唯有翁傅臣作为近侍护送纯太妃回宫。
璇玑藏于李琬琰身后悄悄瞧着面容肃穆的意中人,数月不见,他的五官愈发深刻,如同匕首刻出来的雕像。然翁傅臣的目光却从未落在她的身上,她想着娇羞的心情便淡了几分。
李琅琊亲自扶着纯太妃下宫辇,迎回宫中。纯太妃辞色疲倦,却不忘细细关心宫中琐事,李琅琊与李琬琰垂首听其循循教导。
一路行至华裳宫宫门,纯太妃亦唠叨罢,回首瞧见璇玑心不在焉的模样,想起翁傅臣交予她的香囊,喟叹一声朝她道:“璇玑进来伺候哀家歇息即可,陛下与璟王还是早些回去忙碌罢,莫要为哀家耽误时光。”
李琅琊从善如流地应下:“姨娘好生歇息,今晚尚有宴会为姨娘接风洗尘。”
纯太妃笑容端雅,轻轻握过两兄弟的手后便领着璇玑回华裳宫。
李琅琊与李琬琰尚有要事相谈,便提步回颐元殿。甫靠近颐元殿,却见翁傅臣早已候在殿门前。
李琅琊微挑眉,倒也让他入殿启奏。
翁傅臣待李琅琊与李琬琰入座后,便跪在地上面容坚毅道:“微臣有事,欲请陛下恕罪。”
李琅琊右手边盖着赐婚诏书,原以为翁傅臣前来是为了请旨赐婚。
怎料,翁傅臣却道:“请求陛下宽恕微臣早前的不知好歹,鼠目寸光!也请陛下收回赐婚成命!”
莫说李琅琊,便是一旁的李琬琰,神色也霎时微怔。
李琅琊眸光渐寒,沉声问他:“出何变故?”
翁傅臣深知惹得陛下不快,再行跪拜之礼后,目光坚定,一字一句道:“微臣原以为国家安定,朝廷代有才人守护,无需微臣绵薄之力。如今方知自己之短浅!若因贪图享乐而不顾朝廷安危,不能为国家未雨绸缪,身先士卒,那生而为人又有何信仰可言!微臣此前一昧地注重着国家表面之锦绣,却未曾料到内里是否如山石般坚固。山石尚受摧残,世上何事敢言屹立不倒!朝廷如今正是用人之时,微臣却不管不顾只为小情小爱而志得意满,实乃是翁家的耻辱,乃至国家之耻辱!恳请陛下收回成命,成全微臣不愿落实贪图安逸此罪名的渺小心愿!”
李琅琊凝视着翁傅臣愈发坚定不渝的神情,与之前大相径庭。
李琅琊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压迫之感随着他的眼神笼绕在翁傅臣的周身:“你家族可知此决定?”
翁傅臣如实道:“尚且未知。”
李琅琊不再言语,指尖敲击着案面,神色似笑非笑,唯独那威仪丝毫不减,似在等着他。
翁傅臣直感如芒在背,双手作揖:“此事乃微臣一人所决定的。家族一直对微臣寄予厚望,从前微臣不懂为何,如何护国。如今懂了,便是拼尽一生所执着的事。”
李琅琊剑眉微微挑起,仍旧不言语。
翁傅臣继续道:“微臣日前得知军中缺乏人手,亦自知自身资质尚佳,微臣打算投军参战,保卫河山。”
李琅琊闻言轻笑了声,朝李琬琰讽刺道:“如今军营确实缺主职。”
翁傅臣蹙眉,坚毅回道:“微臣打算自新兵练起,所为磨炼心志,并非意在将军之位。”
交谈半个时辰,翁傅臣自始至终如坐针毡般絮絮表忠心。
终于在李琅琊首肯收回成命后,翁傅臣方如临大赦地自颐元殿退下。
李琅琊目光锐利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问李琬琰:“你觉得他如何?”
李琬琰沉吟:“言辞虽稚嫩,但真挚。看去,不像是有所图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