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太妃急促打断她：“心意已决？你如何心意已决？天生的皇家身份，岂容你如此儿戏欺辱？你可知许多人一生只为挤入皇城，争当人上人？你可知，拼命挤入皇城的人未必是皇城中人，可离开了皇城的人就一定不再是皇城中人！”

璇玑被其话语所震慑，沉吟片刻又道：“傅臣甘愿为我丢弃翁家长子身份，我如今以同样的赤诚之心待他，有何不可？”

纯太妃抬眸看一眼李琅琊，只见其神色铁青，心道糟糕。

大骇之下，心念电转，狠狠地扇了一巴掌予璇玑，斥道：“逆子！他翁傅臣再如何亦是李家的臣子，再大亦越不过李家去。他翁傅臣纵然是长子又如何，舍弃了翁家身份，依附李家，他今生已是高枕无忧！而你呢，你生从李家，如今却为了他人而摒弃金枝玉叶的身份，如此蠢顿不堪！你离了李家，离了皇室，你又如何自处？”

看一眼璇玑因受她掌掴而涕泪的楚楚可怜模样，纯太妃痛心疾首道：“翁家乃门阀世家，足足有七房，而每一房间无一不勾心斗角，争权夺势！高亭深院中，死了多少人，又借着多少人的死而互相厮杀算计，你又知道吗？你与翁傅臣皆是心志单纯的人，他能够立足于翁家皆因其乃翁家嫡子，你呢？你又如何立足？凭借什么？离了李家，你不再是高枕无忧的公主，你没有可依靠的背景。而翁家人亦会嫌弃你如鼠如驴，你能够抵抗吗？翁傅臣即将入兵营，而你无权无势，无背景靠山，竟妄想入翁家过神仙眷侣的生活？璇玑，作为皇室中人，你是不是过于单纯，过于高看自己？若非你皇兄庇护，若非你父皇庇护，你能够如此无忧无知？你……”

“够了。”李琅琊沉声打断纯太妃，看一眼早已泪如雨下的璇玑。

茶已凉。

他的话犹如一把刀，将虚无的，紧绷的弦切断，徒余耳畔嗡嗡的回声与众人屏息静待，不敢言语的心。

他指尖敲击案面，缓缓道：“璇玑，事不过三。”

璇玑蹙起柳眉，面上梨花带雨的柔弱，语气却是义无反顾的顽强。她重重地叩拜一下道：“璇玑心意已决，望皇兄成全！”

纯太妃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固执的璇玑，心下大骇，欲说什么却如鲠在喉。

李琅琊嗤笑一声，传河清入殿。

河清瞧着纯太妃心如死灰的模样，再看见璇玑公主拜服于地的身姿，脸上不显，心中却喟叹一声。

李琅琊将墨迹未干的赐婚圣旨扔向河清：“传孤圣谕，璇玑与翁傅臣情投意合，彼此相护相守之情打动孤，即日为璇玑与翁傅臣赐婚。赐婚时日定在二月后，翁傅臣可延迟参军。婚礼以公主最高礼数布置，由皇后与纯太妃着手操办，务必风光。”

他顿了顿，语调平平却深藏暗涌道：“大婚当日，璇玑公主之名即从皇家玉牒上删去，从此与皇室毫无干系。”

纯太妃身子抖了抖。若是陛下苛待璇玑，她反而觉得庆幸，陛下为人外冷心热，若是苛责，必是在意。

可如今，他虽句句为璇玑出嫁造势，甚至命令皇后与太妃一同操办，她知道，如此华贵的婚礼残酷地昭示着从此皆是陌路人，他们的情分终是消磨于此，再无回首那日。

纯太妃蓁首微侧，恰巧看到璇玑上扬的唇角，心下酸涩不已。

陛下特意命她操办，是恩赐亦是警告，警告她莫要再插手此事，莫要越了雷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