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入秋,不过弹指一挥间。
云恒受李琅琊传召时恰是用罢晚膳的半个时辰。
秋雨淅沥,随着清冽晚风透过虚掩的门扉闯入宣正殿后殿内,惊扰烛光袅娜。
云恒将蓑衣交予小黄门,认真地掸去依附衣裳表面晶莹滚滚的雨珠,复而入殿。
万籁俱寂,除去伶仃雨声缠绵,偌大的殿内唯有剑拔弩张的寂静。
李琅琊长身玉立于袖珍山河浮雕云台前,以细长铜柱轻轻碰触着延绵起伏的山河缩影。
袖珍山河浮雕以沙为底,按照各地风光地势雕刻成型,再以灼烧方式塑体,加以颜色标注,最终形成一幅恢弘大气,一览无余的宏伟江山浮雕。
铜柱轻轻点在浔州地势,而其不远处的碧蓝凤江立着一根小小的青色旗帜。
烛光渐弱,河清以长剪修剪烛心,使其愈发绵延明亮。
李琅琊抬眸瞧了立在门边的云恒一眼:“你来了。”
云恒颔首,往浮雕云台走去。云台边缘放置一本朱色奏折,奏折旁立着一锭纹银。
李琅琊半眯着鹰隼般锐利的双眼凝视着袖珍浔州,眉宇间隐隐藏匿着煞气,他将铜柱交予河清,继而指着那静躺边缘的奏折,恨恨道:“你且瞧瞧吧,这群贪墨之奸贼似是仗着孤法不责众的想法,势要锱铢必较,分毫必抢!”
云恒愕然,翻开奏折默读起来。
山西贪墨之案于李琅琊与世乐司皆是心头之刺,盖因无法将幕后黑手揪出,故而李琅琊命虞庄派遣暗卫分别暗中观察锒铛入狱的狗贼之族人,看看可否于他们身上寻找幕后黑手的线索。
然而时至近日,奏折上才呈现出一丝关于贪墨案的线索——浔州知县柳平远房侄子柳甄近来时常乘马车出行,似是受高人指点有意躲开众人,马车赶往路线皆是九曲十八弯,通常过了几个弯道便可甩开身后尾随之人,从而进入一座高塔不知所为何事。
云恒阖上奏折,细细想来,近日民间又出现新的假银,许多布衣原以为此前已然整顿好假银,谁知又被反复祸害,惹得百姓怨声载道,民不聊生。
李琅琊已经命太府寺卿郑汝庭至民间搜集新型假银的形状,于集市贴下皇榜提醒布衣切莫受骗。
云恒默然。
迄今为止,假银贪墨案已被调查整整一载时光,此间消停过半年,不曾想现在又忽然冒起。
一年前凡是有份参与的无论官职大小,一律收监大理寺革职查办,如今大理寺中残存的贪官唯有当初十之三四。法不责众,法律如何责备众人?
莫不是要逼着君主清洗一番朝堂。
不可,这必然掀起一阵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