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观澜的遭遇要从那天开始说起。
正如名字中所寓意的,苏观澜的人生过得平平淡淡的,没有大的收获,也没有大的波折。读书、上学、工作、结婚、养老、等死,就能概括完他平平淡淡的一生。而现在他已经完成了人生接近二分之一,读书等死和上学等死,一个人居住在父母购置的一套三室一厅的屋子,这是结婚用的。在学习生涯接近尾期之时,他的目标只剩下了工作等死,结婚等死和养老等死。但是他对此并没有不满,甚至很满意,他的人生追求就是这样的。
所以他的规划,就是在大学即将毕业之前找到一份工作,最好能干一辈子的那种,就懒得考虑跳槽了。维持在学校与家两点一线之间,就是他的日常生活。这样一个与世无争的人,哪怕传销组织的讲师在他耳边唠叨一个月,最终也会得出“朽木不可雕”一样的结论。更别说家里电脑屏幕里跳出一个“想明白生命的意义吗?想真正的……活着吗?”这样的对话框,他也会拔掉电源马上重启——毕竟现在捆绑营销太多了,要是点个“否”也来塞个全家桶咋办?还是断电重启比较合适,至少不麻烦。
这天是四月四日星期六,距离公务员省考还有一周的时间。
苏观澜像平时一样从距离不远的学校回到家里,准备复习下准备下周的考试。
“没反锁吗?是我出门的时候忘了吗?”门轻而易举的被打开了,这让他有些纳闷。屋子里静悄悄,如同往日一样。
“想多了吧。”他自嘲般地笑了笑,随即将鞋放入鞋柜。自己平时平淡惯了,怎么也疑神疑鬼起来了。要是真有梁上君子,他不介意和人家谈谈人生,反正家里也没啥东西可拿的。
“奇怪,我的兔子呢?我放餐桌上,这么大一袋兔子呢?”
这本来是今天打算寄回老家的特产,结果凭空消失了。
太奇怪了。苏观澜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健忘的人,门没有反锁这种小错也少见,更何况已经准备去寄给老家的兔子,他明明放在桌上的!
仿佛是为了响应自己的疑惑,屋子里传来了框唧一样的声音,像是塑料袋的声音。
屋里有人!
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苏观澜寒毛都竖起来了。他不是没想过屋里进贼该怎样处理,但事实上真遇到这种情况,他开始踌躇起来。要不要去报警?如果出门被发现了咋办?事后被报复怎么办?要不要去厨房里拿刀?要是真惹毛了小偷对面先出手咋办?还是装作同行跟他谈笑风生?被识破了咋办?
蹑手蹑脚走到厨房里的苏观澜考虑再三,最终没有抽出厨具盒里面的菜刀,而是小心翼翼的走到发出声响的房间门前,用自己觉得最标致的微笑,推开了房门。
来者即是客,反正又没钱,咱们讲道理嘛!
“你好,要喝点啥不?”硬着头皮进去的苏观澜对着空气如是说道。当他抬起头,看见窗前一个塑料袋在迎风飘舞的时候,心里顿时五味杂陈,甚至有点遗憾的感觉——脑补出来的一万种搭话方式,竟然一句都没用上。
叹了一口气,苏观澜将挂在窗前的塑料袋取下,准备扔垃圾桶的时候。
“嗯姆,抓到你了姆。”
背后传来一句这样的话。
他差点没从窗户大打开的三十楼吓飞出去。
苏观澜颤抖着一点点把头挪过去,发现一位戴着黄色兜帽的人士一手戴着塑料手套正在啃兔头,所以声音才含糊不清。
“您,哪位?要喝点嘛?”苏观澜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就是你了姆。”被一只举着兔头的手指着,苏观澜有点尴尬。
此时一道阳光打了进来,才让他看清那人的模样。
春末少见的黄色兜帽装,盖住了她金色的短发,上身的运动衬衫搭配牛仔裤,显得利落大方,露出来的皮肤苍白色的,似乎缺乏日照,双眼属于少见的杏色,眉毛微微下蹙,像是对工作态度非常认真负责——如果非法入室也能算工作的话。
身材比起现在推崇的女性风格比起来,更紧致具有力量感,该说不愧是业务水平吗,徒手搏斗的话感觉一招自己就会被直击要害撂倒。
“您这要是遇到麻烦了,本市有使领馆,再不济也有公安局派出所,建议您上那歇着。”不管是小偷还是外宾,苏观澜都得罪不起,只想把这尊神仙送走。至于桃花运他是从来没有考虑过,哪怕这位相貌在本市平均水平以上,吃相再扣一分。
“唔我要的就是你啊,把你带回去就能交差了。”她似乎在用正儿巴经的普通话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这哪是盗窃,这是绑票啊。
“冷静,先冷静,咱们好好谈谈,”苏观澜往后退了两步,余光看了看三十层的高空,然后又瑟缩了回来,“好好想想,我没权没势,有这个必要吗?”
“当然有这个必要啊。”
毫不迟疑的回答了。
苏观澜急得直措手。
“那么好好想想,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当然有好处咯。”
完蛋了。各种意义上的完蛋了。
不仅被绑票,还是被女的绑票,而且是女的外国人,虽然自己从各种角度而言都不像能打得过的样子。
苏观澜面如死灰。
“我想我大概没那么多价值,能让家里多宽限几天吗?”自估了身价,大概五十万吧?把这房子卖了还能剩一半。不过按照家里那俩神仙的态度估计是报警和给自己准备医药费。
“不,你比你想的有用多了姆。”面前这位又开始啃兔头了。
完了,看来胃口不小,一百万估计都塞不满了。
“不过宽限几天还是可以的姆,你想留多久留多久。”
“但是你不会允许我离开你的视线吧。”
苏观澜且战且退。
要不要趁此机会出门寻求警察支援呢?不过按照一般逻辑也就我绑架她比较合适吧?等给警察解释清楚估计都凉透了。绑票就不是一个人的活,肯定就有一堆人盯着。
“姆姆,”她点了点头,“顺便一提在我手上丢掉的人是零。”
苏观澜打出GG。
“好吧。我跟你走。”苏观澜交出双手,面色惨白,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临什么样的命运,但是预想可知这并不是一趟轻松的旅程,“请温柔点。”
“放心姆。凭借这袋食物,我会关照你的姆。我叫克兰,请多指教。”
“我是苏观澜,请多关照。”
怎么这年头绑匪和绑票还要互相打招呼以示友好的吗?商业社会这么素质的吗?
不过苏观澜有一点察觉到的是,克兰刚啃完兔头的手上并没有油,甚至连一粒芝麻都没有。
随即克兰摁下了耳边耳机的开关,向诸多科幻电影一样,面前出现了黑色的投影幕。
“银雷号,这里是克兰。第四纪碎片收集完成,请求归舰。重复一遍,第四纪碎片收集完成,请求归舰。”
黑色的投影幕上出现了声波的形状。无机质的声音伴随着杂音从中传导而来。
“银雷明白……希尔伯特空间……展开,请发送认证申请。”
“了解。”克兰不由分说地抓住了苏观澜的手臂,一股轻微的电流感传来,“传输数据,两人,传输位置,银雷号转移中心,生体讯息申请已发送。”
苏观澜看着刚才被电流刺激到的位置,没有留下任何标志,但幂幂之中总感觉像是生猪被打上了检疫合格标签。
“连接建立。申请签发完成,请查收。”
天黑了。不,确切来说,苏观澜的视野被黑色的东西所覆盖。天依然还是那个天,窗户依然还是那个窗户,只是视线与两者之间隔着一层透明的黑色薄膜,而且范围仅限于这个房间内。紧接着,在脚底下绽开如水纹一般的圆,而且圆形越扩越大,拉开了一道黑色的通道,在引力的作用下,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向下坠落。
“已导入生体证书。连接建立。”
苏观澜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脚底下会出现一个黑色与褐色交织的黑洞,也不知道这个通道连接的是何方,他只能抱紧克兰的大腿,朝着更深次元的深渊进发,他唯一知道的是,平时那种平平淡淡的生活已经向他挥手告别了。
如果他还有人生的话。
极目望去,延伸到地平线的尽头的依旧是赤红色的海洋,如同地球露出了皮肤下的血液。夜晚的天空,静谧如画,干净的没有一丝杂质,没有雾霭的遮掩——承袭于太古时代不被污浊的天空。与亿万年前唯一不同的是,那宽广无尽到空虚的暗。除了闪烁的星辰,没有任何东西,恍然如同世界末日。
苏观澜愣愣地透过舷窗看着窗外的世界,随即拍了拍脸颊,揉了揉眼睛,但仍然看不到任何东西。没有飞鸟,没有海藻,没有鱼跃,没有生机,有的,只有一望无边的海平线,和头顶相伴的夜空星辰。
为了保持冷静不晕过去,首先需要明确的事,是他还活着,这个已经从手上掐伤已经证明了。接下来是证明自己的智商是否还上线,得确认下宇宙的答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