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怎么听着有些耳熟……诶不，你说这个谁信啊！”

“咚。”面前的男人打了个响指，苏观澜脚下一空，身体好似受重力牵引般落入了无间地狱。

这边无尽的深渊好似并没有探底，苏观澜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只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悬浮于虚空之中。然后，又是一声响指，在无边的黑暗里，投射出了一道光，光芒投束在了一处废墟上，而在废墟中探出了一束残黄色的花朵，被风挟裹着消散于天边，融入血与泪的泥土中。

“只有你得救了吗？”与其说这声音是从耳边响起，不如说它是从内心传来的质问，“十年前，有七十二条生命因为你的原因而死去，而你却成为了唯一幸存的那个，你对得起那些无辜逝去的生命吗？”

没有人会知道，没有责问自己。因为知道真相的人，都已经成为了亡魂。人们会欢呼于生命的苏生，每一个重新复苏的生命，都能抹掉人们内心的一道疤痕，但是在他的耳朵里，这种欢呼并不属于自己，而更像是一种叩击心灵的嘲讽。但不说，又有谁知道呢？他没有勇气去面对灾难过去后的诘问与责难，将这份真相永远埋藏在心底，以为时光会抹平一切伤疤。但事与愿违。每当夜深人静之时，心里都会涌起来自于逝去生命的责问。

“为什么只有你，活下来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苏观澜将手放在了胸口，蜷缩起身子，委屈得像个孩子。

“十年来，你尝试着救赎自己。心理理疗，求神拜佛，物理治疗，在尝试过的方法都用尽后，你开始远离人群，不再和别人构建融洽的关系，害怕因为自己的原因而累及别人，最后选择自杀来脱离精神痛苦。你这十年来，活得很努力了。”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苏观澜喃喃地望着出现于虚空中的男人，他好像是一道圣光驱散了心中的阴霾。

“这里是世界上哪个角落都不存在的虚数领域。我也是一名文明清理者——也就是流浪了一万三千年的你。”男子这样说道。

“——清理者？”

男子自嘲般地笑了起来，“只不过是代号，是别人给的称呼。我只认为我是一名微不足道的船员，跟你家里的那些存在是一样的。”

“……你是说？”苏观澜似乎联想到了什么。

“是的，银雷号修好后，我，也就是你，选择了跟随他们一起离开。我觉得在这场漫长的旅途中，作为一个清理者，我总能寻找到拯救自己的方法。我曾见过人类无法想象的美，我曾见太空战舰在猎户星座旁熊熊燃烧，注视c射线在天国之门的黑暗里闪耀，而所有过往都将消失于时间，如同泪水消失在雨中……什么都没有留下，我连我自己也无法拯救。”另一个“苏观澜”的脸上出现了凄然的笑容。

“我失去了现实中的存在，而成为了虚数领域的一份不起眼的尘土，但正是如此，我才要告诫你，一万三千年前的我，你觉得当年的悲剧，是自己太过弱小，如果有与其匹配的力量，就能避免悲剧的发生。但是，在宇宙面前，我们只不过是渺小卑微的人类。所以你自卑，才寄希望于企求强大的力量，这并没有错，错的是，你的肩膀并不能承担拥有这种力量的重量，这就是我的末路。”

“现在，我将这一万三千年的旅途赠予你。不要再跪求别人的帮助，别人的力量，终究不能让自己变得强大。转而追求自身的进化，这是我们作为人类，避免破灭之道的唯一之途。我们，太过渺小，所以我们，敬畏力量。”

从另一个“苏观澜”的手中，剥离了一块晶莹的碎片，水滴型的形状，白色的能量在其中流转。

“不再企求别人的帮助，去开辟自己的道路吧！收下我最后的愿景，逃离这个时空的支配，在循环往复的轮回中，找到作为人类的前行之道！”

苏观澜的手触碰到了那块水滴状的碎片，能感觉到自己心里无比羡慕的房客们的力量，就存在于此，只要收下，就能成为和他们一样无忧无虑的永恒存在。而且，并不是别人的赠予，也不是来自别人的同情，而是经历了千难万险的自己，转交给过去的自己。这样，就可以坦然接受，不用在乎别人的看法了吧？

在指尖即将碰到的一刹那，苏观澜突然开口了。

“你知道克里斯朵夫·诺兰（克兰）吗？”

“那位吗？是啊，我好久没有见过他了，真是……”

“咳咳，”苏观澜深吸了一口气，挟裹着内心的不忿与怨气一齐倾泻而出，“你说你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