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调满是惊恐,却又极力压低声线的两声低吼,周勃稍摇摇头,将眉宇间的汗水滴下去些许。
“若酂侯无意杀某,便万莫再言语!”
“某,谨谢!!!!!!”
见周勃被自己口中半个‘非’字,便吓得身形微颤,冷汗不住的从那双紧闭的眼眸之间低落,萧何神情百转,终还是勉强稳住了心神。
“老夫······”
稍一开口,见周勃身形又是一紧,萧何终还是放弃了道歉的打算。
眯起眼,再将目光撒向那一行刺人眼眸,夺人心魄的篆体,将那八字牢牢记在心中,萧何便将双手合紧,将那张布片搓成卷,放回了竹筒之内。
面色阴晴不定的抬起头,见周勃依旧保持着方才,那副低头拱手的模样,萧何终还是稍叹一口气,从周勃身侧走下车。
直到萧何一只脚踩在车外的地面,感知到车厢晃动之后,周勃才稍抬起头,用衣袖擦去眼间汗滴,倒退出了牛车。
而后,便是萧何在周勃直勾勾的目光注视下,将那支竹筒盖上盖,放在一小堆枯叶之上,用先前,周勃递给自己的那两条火折点起了火。
看着渐渐燃起的火,以及徐徐飘起的黑烟,周勃、萧何二人面上,皆是一片沉重。
虽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周勃心里清楚的知道:随着这卷竹简一起被焚烧的,是一条鲜活,且在汉室举足轻重,未来也必将名垂青史的生命!
至于萧何,则知道的比周勃多一些。
萧何知道,周勃亲眼目睹的,是这支竹简焚烧殆尽的过程。
而自己,则将目睹汉室鼎立的第一功臣,过往五百年绝无仅有的名将,在自己的目睹下,如眼前这堆篝火一般,缓缓燃尽最后一丝生机······
不知过了多久,原本熊熊燃烧的火堆,猛地窜起一阵浓烟。
土地公似也是被这股浓烟呛到,适时的送来一阵徐风,将那堆看不出原本面目的黑色粉末悄然吹散。
见此,周勃便上前蹲下身,捡起一根木枝,小心的翻了翻。
确定没有留下残害,周勃才扔下木枝,起身拍了拍手,便对萧何拱手一拜。
“使命已毕,某,告辞!”
言罢,不等萧何侧身回礼,周勃便猛地窜入枯木林中,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目送那片玄黑色斗篷消失在视野当中,萧何不由悠然长叹一口气,面色阴沉的摇了摇头。
看着眼前,这片辽阔无比,此刻却了无生机的枯木林,萧何只觉心中,涌上一阵莫名的哀伤。
“百十年前,此处或亦是遍布参天巨树之地,今,却尽为枯朽之木·······”
“呵·······”
“是了······”
“纵是枯朽,此处之朽木,仍乃山川之物,为陛下之私赀·······”
悠然一声哀叹,萧何不由惨然一笑,摇头叹息着回过身,来到牛车后。
朝远处,正踮脚眺望着的护卫一招手,萧何便决然掀起车帘,坐在了车厢之内。
稍有些胸闷,索性掀开车帘,却丝毫不绝胸中憋闷,因吹来的秋风而缓解些许。
萧何的目光,也不由再一次锁定在了车外不远处,那片一望无际的枯木林之上。
“酂侯萧何······”
“平阳侯曹参······”
“留侯张良······”
“舞阳侯樊哙······”
“淮阴侯,韩信······”
轻声呢喃着,萧何望向枯木林的目光中,便悠然涌上些许悲哀。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唉······”
“今日之朽木,乃淮阴······”
“不知来日,吾酂侯,可亦或为此等枯朽之木?”
“汉祚社稷、高庙之内,可会有如此朽木之林?”
暗自思虑着,萧何终还是没敢莫念出心中之语。
“相公?”
车夫稍待试探的声音传来,终是将萧何飞散的心绪,拉回这一丈见方的车厢之内。
“走吧。”
漠然一声吩咐,牛车便缓缓移动着,向长安城的方向驶去。
窗帘,被萧何拉上了。
萧何的心,也已被刘邦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