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法中对‘械斗’的定义,并不是双方都持利器,而是只要一方持有,那双方就都会被算作是参与了械斗!
如果这件事爆出去,砍人的樊会自是落不着好,但被砍的夏侯婴,也同样会因为‘械斗’的罪名受到惩治。
想明白这些问题,夏侯婴也是沉沉一点头,拍了拍刘邦的肩膀说:你这兄弟,俺交下了!
但正所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最终还是被爆到了沛县狱掾:曹参面前。
得知治下有百姓私斗,尤其还是械斗,曹参很快便找来了当事人夏侯婴,指着夏侯婴的伤口问道:你这伤口,是不是和别人械斗留下的?
夏侯婴却是一口咬定:自己腹部那个不到半寸宽,全有近一尺长的伤口,是被县衙马房的马‘踢’伤的······
见夏侯婴不松口,曹参自是秉承着秦吏的传统,对夏侯婴一阵严刑拷打;
将夏侯婴折磨个半死不活之后,依旧没能得到满意答桉的曹参,便将刘邦找了过来。
被砍的夏侯婴都没躲过拷打,那主动站出来扛起此事的刘邦,自也没能躲过一阵鞭子。
最终,还是刘邦的老熟人,曹参的上司萧何站了出来,对曹参说:这个刘邦啊,和我也算是个朋友。
就这样,主动站出来替樊会抗下此事的刘邦,就借着萧何这层关系得以脱身,并自此与萧何愈发亲密了起来;
至于惹祸的樊会,也因此事而记下了刘邦的恩情,立誓要做刘邦一辈子的小弟;
曹参自此之后,也开始对上司的熟人刘邦客气了些,虽然碍于自己的身份没太卑微,但也还是开始和身为下属的刘邦平辈论交。
而这次‘械斗’事件中唯一的受害者夏侯婴,却被曹参以‘拒不认罪’的名义,在沛县狱中关了足足一年多,又抽了几百鞭子,才放了出来。
所以,如今的整个朝堂都知道:在丰沛元勋功侯当中,首数夏侯婴和曹参关系最恶劣,最水火不容;
至于天子刘邦对这些丰沛老人的态度,也多少受到了当年那件往事的影响。
——对于萧何,刘邦即便是在成为汉王,乃至天子之后,都常常以朋友的口吻交谈;
对于樊会,刘邦过去总是无条件的信任,也正是因此,在樊会愈发朝着‘吕氏爪牙’的方向倾斜立场之后,刘邦对樊会便失望透顶;
对于夏侯婴,天子刘邦至今都还心怀愧疚,所以即便夏侯婴在逃亡途中,几次将刘邦丢下车的刘盈、刘乐二人捡回来,刘邦也从不曾挂怀;
唯独曹参。
唯独只有自汉室鼎立,便始终在齐国给刘肥做王相的曹参,让整个长安朝堂都感到无比的陌生,又完全摸不透天子刘邦对曹参的态度。
直到个把月前,天子刘邦亲自将曹参带回了长安,并几不隐晦的表示曹参是萧何的继任者之时,长安朝堂对曹参的疑虑,也是终于到达的顶峰。
但这一切,都和如今的赵尧无关。
——因为在赵尧看来,正式曹参重返长安,才让赵尧这个不满四十岁的前任御史大夫,失去了名垂青史、列汉三公的机会······
赵尧今日入宫,其实也是因为突然被罢免而感到迷茫,想要亲自面见刘邦,以求指点迷津。
但没等赵尧开口,未央宫便传来了‘太子质问平阳侯’的消息,将赵尧没道出口的话,又硬塞回了赵尧肚中。
到此刻,听到刘邦毫不隐晦评价曹参‘就是个官场老油条,凡是官场的事,就没有他不知道的’时,赵尧的心中,也终是燃起了一丝希望。
再三思虑过后,赵尧终还是咬牙起身,羊装疑惑地对刘邦一拱手。
“陛下。”
“即平阳侯······呃。”
“闻陛下之意,似于平阳侯,并无甚喜?”
“既如此,陛下又为何召平阳侯回京,委以御史大夫之职,更备为丞相之继任?”
却见刘邦闻言,只略带深意的朝赵尧一笑,旋即便随性的一摆手。
“曹参此人,虽偶有小吏之习,然于家国大义,亦绝无不妥之处。”
“更朕开汉国祚,曹参亦以武勋而位元勋之先;功侯贵戚虽偶有不喜曹参者,亦于曹参多有敬重。”
“且往昔,曹参亦同萧何履任沛县,以为秦吏;论治民之能,曹参虽不如萧何,却也曾见萧何身体力行,当无不妥。”
“孤朕纵观天下,终见萧何之后,可堪汉相之重者,独曹参一人。”
“如此而已······”
道出这句似有些随意,却又满是信息量的话,刘邦便笑着摇了摇头。
还有一个关键的问题,刘邦没有告诉赵尧。
——除了曹参各方面的素质,都是备选者中的最佳选择,刘邦最看重的一点特质,也正是曹参‘偶有不为元勋所喜’。
简单来说,便是有人不喜欢曹参,就因为着短时间内,曹参掌控下的朝堂,就绝不可能是铁板一块。
要想达到过去的萧何那样全掌朝堂,大权在握的高度,曹参,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要想走过这段路,曹参需要很长时间。
而刘邦需要的,或者着未来几年的汉室需要的,也正是这么一段‘朝堂都而不破’‘丞相尊而无威’的时间······
“嗯······”
“如此看来,曹参之脾性,也算为那孺子知之八九。”
“若曹参为相,当碍不得那孺子甚久······”
想到正事,刘邦的面容也是不由自主的严肃了起来,望向赵尧的目光中,也隐隐带上了些许告戒。
“卿此来之意,朕知之。”
“于卿之疑,朕,只以两言相权。”
“——一者,自此履职朝堂,厚积薄发,以为新君之臣;”
“二者,既往邯······”
说着,刘邦的面色只微微一愣,似是想起了什么很不愿意想起的事。
最终,刘邦还是缓缓闭上了眼睛,摇头叹息着躺回了御榻。
“二者,即往六邑,而为淮南之臣,以忠君之言,日夜规劝于王······”
“此二言,卿可自虑而决······”
“若不能决,亦可挂印归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