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张进一个人坐在自己的卧房里。

他也不记得自己和老爸两个人是怎么回来的，只记得夜里商超的灯光很狼狈，互相搀扶走在马路上的父子俩样子很颓废。

张进记忆中的老爸是除了脱发严重和有点抠门之外没有任何毛病的模范男人，虽然心理变态，张进还是挺喜欢自己老爸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很久没有和老爸沟通过了。餐桌上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沟通倒是有，但是聊的不过都是考试、排名、早恋之类的话题。自从发现自己畸形的那一面之后，真正坦诚的深度交流好像从来没有过了。张进从不觉得老爸老妈有一天能理解自己。假如他们知道我竟然是这样一个人，估计会后悔年轻时没做好保护措施被荷尔蒙支配了自己吧，张进想。

张进今天其实收获颇丰。那个黑血奴隶身上不知道从何而来的致命气息让张进深感着迷，希望他能给自己的生活带来一点趣味吧。

还有史密斯，也很让张进意外，他把老爸踹翻在地，把鼻涕抹在老爸衣服上，把老爸的尊严踩入尘埃的时候，张进居然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快感。看到他那样践踏一个自己爱的人，居然比周五晚上和那个姐姐的固定欢好还刺激。张进不由得想到，假如有一天自己把史密斯拴在客厅，给老爸洗脚，给老妈接痰，是不是更有趣？

可是，花钱找人做他的话，好像没有人敢接对付开拓者高层的活。敢接这种活的传说级别杀手，即使自己手上的加密货币再多一倍也雇不起。是的，张进很有钱，小学刚毕业的时候他就已经混迹国外区块链社区，如今已经是个隐形富豪，可是即使这样，那种活跃在世界巅峰的天价杀手也不是张进能雇得起的。

就算把史密斯弄来了，开拓者那里怎么办？老爸老妈都在开拓者上班，翎开拓者的薪水和五险一金，如果搞了史密斯，老爸老妈就倒霉了。

所以这个事情还真不那么好弄。

该死的，如果是个战斗者就好了啊！

小学那帮和自己玩在一堆的死党，动不动都是什么战斗者、思想者血统，甚至年级里连天选者都出过一个。如果不是供养者血统的话，以自己的天赋，现在直接杀入开拓者特洛伊分部都没问题了吧。该死的血统！真叫人心烦！让生活都无趣许多！我要是老天爷，我就让所有人都自己选择血统，选择自己在社会上的角色。想要科研可以疯狂地科研，想要战争的就去发动战争，想要交配的就整日交配，想犁地的去犁地，想发呆的去发呆，想做男人的做男人，想做女人的做女人，想上天的上天，想自杀的自杀，变成一棵草的就去变成一棵草，想当一朵云的就去当一朵云，想太监的就太监。该死的，原来那个先民的地球至少还有一点变化和快感可言，自从人类被丢到着荒原上，你以后上什么学做什么职业和什么人睡觉基本上你一生下来，哦不，你老爸和老妈一结出果实的时候就知道了，真是无聊透顶！简直让人发疯！

张进有时觉得，甚至连现在的自己也很无聊，性、药、暴力和死亡，所有人都在谈论，究竟有什么新奇之处？杀几个人就很深刻了吗？和很多女孩欢好就很有趣了吗？说到底，这些快感无非都是两个字，摧毁。摧毁让人觉得应该珍惜的东西，美丽的姑娘，天真无邪的小孩，精心烘焙的蛋挞，昂贵的跑车，老爸和尊严，这些东西摧毁多了究竟还能带来多少快感？假如世界上一切值得摧毁的东西都被摧毁完了自己找谁去玩？有没有什么东西自己永远也毁不了所以可以一直玩下去的？那个该死的老天爷？或者外面那些愚蠢的家伙们拜的荒原神？假如连他也可以被摧毁，还有什么是不能摧毁的？

张进觉得这个问题挺有意思，可是半秒之后他又觉得想这个问题很没意思，为什么要想这么多呢？试着去摧毁不就知道答案了吗？

要怎么摧毁呢？自己连战斗者都不是。

这个问题终于有点趣味，值得想一想。

在整座城市都已入眠的深夜，你永远也猜不到一个还没睡觉的准高中男生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张进想了一整个夜晚，终于，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他做了一个决定。

他打开了那些尘封着战斗者书籍的箱子。

从小学六年级到现在，张进有三年没看过这些书了。

他打开这些积了不知多少层灰的箱子，一本一本地翻了起来，从小时候他缠着老爸买的第一本战斗者月刊，一直到自己稍大一点的时候，偷偷用午饭钱找外校的学生换来的杂书。

他一本一本地翻着，仿佛要找出自己和战斗者们究竟有什么不同。

他没有注意到，在卧房的角落里，流着黑血的奴隶男孩醒了过来。

他翻了又翻，却什么也没有想明白，他焦躁地翻着书页，几乎将这些曾经视若珍宝的书籍翻破。小时候的他视这些书为生命，经常读得忘记了吃饭。有时读到自习课都下了，全班只剩自己一个人都还没意识过来。孤零零留在教室里的他一直到被老师提拎出来才发现天已经黑了，被老师拖去校长办公室的路上还不忘把战斗者月刊的最后一篇故事看完。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不像从前那么喜欢看这些书了，也许是从验血的那一天，也许是班上出现第一个被帝国卫队选拔出去的小孩的那一天，总之这些从前一直拿到手发热的书现在已经变得这么陌生了。那些身体里多多少少有一些混血的小孩们还能够满心期待地迎接着十二岁的显现日，希望自己足够好运显现出的是身体里的那极小一部分战斗者、思想者甚至天选者血脉。但是张进从来没有这种期待，他是纯种供养者，他的父母也是万里无一的百分之百纯种供养者。所以当身边的同学们纷纷迎来十二岁生日显现出自己的血统时，张进只不过把十二岁生日当做平平无奇的一天。

后来张进去上了初中，开始歇斯底里地追逐那些极度危险的趣味。而身边的小孩们有的继续不知所谓地混着日子，有的在各种不引人注意的时间点上悄悄地消失了，有人说他们去参加战斗者集训了，有人说年级里出现了天选者，张进从来没等到这样的时刻降临在自己身上。小的时候，他心中一直幻想着会有这样一个大骑士，他会开着拉风的荒原战马风驰电掣地赶到他身前，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张进，你实际上是个天选者！你注定要拯救全世界！”现在他已经十五岁了，那个骑着荒原战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大骑士还是没有出现，他亲眼看到荒原马的第一天，没有等到大骑士来通知自己赶紧去拯救或是毁灭世界，而是眼睁睁地看到商场里的老爸被人拖在地上像条癞皮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