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依然没有回过神,但她的素养还在,已经下意识地哭了起来。
这就太不知轻重了。
生意做得多了,好处也越拿越多,事情随之越来越繁杂,不能见光的交易越来越多。蒙古人们普遍性情粗疏,许多具体的操办漏洞百出。
也里牙思再怎么秉承着蒙古人马快刀利的骄傲,也不得不转化成了坐地生利的商贾。而且因为他马快刀利,动辄把不服从的蒙古小部全都驱赶到盐场,日夜不休地服苦役,所以他的盐场产量还真不小,所产盐砖的质量还广受好评。
不管蒙古人怎么蔑视汉人,他们普遍知道,中原的人比草原上的人要精明,部落要想过的舒服就离不开汉人。
但随着成吉思汗发动西征,留守在草原的千户们,全都面临着旧有部落君长的反扑。千户们以前背靠着成吉思汗,现在却要依靠自身力量稳定地位,必然需要软硬兼施。
百多名骑兵不多,可放在也里牙思的大帐附近骤然闹事,可就很难应付了。也里牙思连声道:“急什么?你告诉他,我已经回来了,马上就见!”
也里牙思是跟随木华黎的五投下探马赤军出身,在此之前则是弘吉剌部的战士,曾经见过孛儿帖可敦的。所以他太了解这几年里草原上的局面了,绝不会高估那些贵人的节操。
这些部落本身也不是紧密的整体,其下又有多如牛毛的小部,一直细分源流,甚至能细分到三五个帐子。
下个瞬间,一个耳光扇在李夫人脸上,把她打得转了几个圈。嘴里的牙齿高高飞起,她的人倒在帐篷一角。
由盐场的重启开始,也里牙思又陆续做了茶叶和毛毡织物的生意,甚至严禁向草原贩卖的武器,他也能从特殊渠道拿到一些。作为补偿,也里牙思也偶尔传达些消息,比如不久前劫掠屯垦汉民的蒙古人是哪个千户所属,营地在哪个位置。
嘴里这么说着,也里牙思有些紧张,脸都白了。他在帐里打了几个转,又道:“这事我不说,也瞒不住。终究我是大汗的臣子,手里的一切都是大汗赐予的……我还是说了吧!”
可这些生意又不适合张扬,尤其是两边特别机密的利益交换,无论出于什么角度考虑,都绝不能交给寻常的汉儿奴隶去负责。
也里牙思走到李夫人面前蹲下,叹了口气。
他要赏赐手下,就得不断拿出茶叶、布匹、药材乃至各种奢饰品,这些东西从哪里来?
他要持续地保持军事威慑,就得有刀剑、弓矢、甲胄,这些东西全是易耗品,又从哪里补给?
早年蒙古人南下,从中原朝廷掠取了数以万计的工匠,这些工匠倒是能生产一些凑合用的玩意儿,可大汗西征的时候,把绝大多数工匠都带走了,剩下一批,全都在大汗的弟弟别勒古台和监国公主阿剌海别吉的手里,哪里轮得到一个寻常的千户那颜分润?
“盐池的事,别勒古台那颜早就知道,他们全都知道,只不过以前没有问罢了。大汗确实在重新关注草原上的事了,贵人们都会打起精神,重整各部人手,以备大汗调用。所以盐池那里的一切,以后还是会交给我来管辖,但收益里的一大部分,都得想办法换成武器和甲胄!”
疼痛、惊恐、愤怒、委屈在她的心里不断翻转涌动,使她几乎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她倒在地上不动,两眼呆怔。因为脸肿了,口水从嘴角淌出来,也顾不上擦。
按照常理,也里牙思该提拔一个汉儿奴隶去负责这个生意。
当然,他也没想到之后两年生意不断做大,以至于李夫人有点恃宠而骄了,居然敢逼迫也里牙思去欺瞒大汗留在草原的代理人。
结果怎么样,根本就无需考虑。
“你敢!”
“做梦呢……”
她尖着嗓子道:“那是我的!谁也不能抢……”
也里牙思继续叹气:“一旦说了,不就证明我曾和周国的官儿往来?保不准还会牵扯出其它的事,比如我为了拿到武器甲胄,曾卖了好几个南下劫掠的小部……那事情如果泄露,可就真的要命了!”
见李夫人满脸惊恐,也里牙思把她拽起来,絮絮叨叨地继续道:“总之,你这阵子嘴严些,不要在外乱说话。有一大队别勒古台那颜下属的骑兵,已经去往盐池查看了,我估计他们总会闹腾一下,抢点什么……生意上受点损失,你别计较,慢慢再想办法。也不知道这生意还能做多久呢……”
说到这里,他见李夫人的脸色难看异常,简直如白日见鬼,不禁生出点怜惜:“你脸疼么?我刚才着急手重,你别怪我。”
李夫人大哭道:“你忘了?南面大周的官人,这会儿就在盐池啊,你明天要去见他的!”